古老的村庄已死去,斑驳的墙壁在新城里得不到延续,就这样死了,整整一城的人!
沉默,所有人沉默着。
记忆在冲刷着他们。
祖祖辈辈相传的过往被一点点掀开,露出森森白骨,那么痛,那么惊惧。
人们的身子轻颤着,野蛮对文明的征伐从来就未停止,这一次,他们离着祖辈的悲剧是这样近,城未亡,可他们已体会到了国破家亡的恐惧!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大家聚集在古村这个地方,古村幸存者的后裔站在最前面,他们披麻戴孝,捧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面有的还有血迹。
这是先祖的血!
几百年了,这血从未干!
异族野蛮的征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他们讲仁义,讲博爱,可为什么总要被人欺凌?!
是不是对野蛮的唯一途径只有杀戮?!就想太祖,成祖做的那样!厮杀到底,直将所有的元鞑子都杀干净?!
可元鞑子走了,现在又来了清鞑子,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悲怆在心间涌起,又慢慢退去,愤怒将胸膛填满。
他们红着眼,想着那些被留在古村外的鞑子,还有那些认贼作父的汉奸!
他们想杀了这些人!
不
杀了他们是便宜他们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永远都不是死亡!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些沾满无辜鲜血的人应得到世上最残忍的死法凌迟!
“剐了他们!”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静!
“尤其是那些汉奸!!”
敌人不可恨,最可恨的是自己人的出卖!
这些投降的明军打鞑子时不行,可反过来打他们却是比谁都凶狠!
百姓不知,清军并不将投降的明军当人看,他们只把他们当奴隶。奴隶若不勇敢作战,那是要死全家的!
“对!剐了他们!我们要吃其肉,饮其血!”
“凌迟!”
“凌迟!”
“凌迟,凌迟!”
百姓沸腾了,愤怒地叫着!
“替英雄报仇!将多铎放油锅里炸!”
“还有那个什么狗屁辅国公!一起放油锅里!”
左弗站在那儿,没有说话,只任由百姓叫着。
站在古村外官道上的俘虏听着这些叫声,不由吓得直哆嗦。
这左弗可以放过他们,但百姓会答应吗?
左弗当真能保住他们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左弗才长叹一声,拿起扩音器道“乡亲们,恕本官不能答应你们。”
“大人,你这是?!”
一个乡绅愤怒地道“这里死去的将士有许多都是我们本乡子弟,难道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凶手不该惩戒吗?!”
“大人,大人啊!”
家属们大哭了起来,“您,您,您这是要放了这些刽子手吗?我的儿,我的儿才十八岁啊!大人,大人,求您做主啊!”
左弗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他们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兵,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如今清军还围在长江对岸,我大明需时日休养生息,如今鞑子亲王,多尔衮的侄儿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必须让他们活着,用来换取我等修生养息的时间。”
“那,那汉奸总能杀吧?!”
有人不忿道“这些数典忘宗的东西比鞑子还可恶!”
“孔有德已经被他们杀了。”
左弗道“本官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投降,既往不咎。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已决定让他们去卜弋挖煤矿了。”
见百姓们激动,左弗忙道“乡亲们!我知你们心中恨!可对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死不过是解脱!我们不能让这些人死,他们必须活着恕罪!!”
“我看大人说的在理。”
谭司道站了出来,朝诸常州父老拜了拜道“此战我们虽守住了常州,可鞑子既然能摸过来一次,就不能摸过来第二次?次次都能这么幸运吗?咱们还是要把常州的新墙建好,把路修好,把农事搞好。若是这些罪大恶极之人能换来我大明几年和平,那也是值得”
第239章 问问百姓饶不饶你
左弗有些诧异。
谭司道竟会帮她说话?
“诸位也知,我之前不守国法,被大人整治了。说实话,之前我还是不服的。但这回,见她一介女流上阵披甲砍鞑子,方才知,自己狭小可笑。”
谭司道转身,伸手作揖,长拜到底,“大人,多谢您保住了常州,保住了我们的命,我们的家!”
顿了顿又道“家虽破,值万金!”
“不错。”
单罗春上前,“今日方知国破家亡四字的意义。若大明没了,我们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蒙元时,我常州乡民奋勇抵抗,整城人只剩几户人家活了下来,而活下来也只是噩梦的开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是叫张三就是叫李四,连起个像样的名都不许,人活到这份上,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他说着也是深深弯腰作揖,“谢大人坚守心中圣道,保我等小家!!”
“谢大人!”
一群乡绅也是上前,“我等以后定全力配合大人建我常州!!”
百姓们这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原来大人忍着怒气不杀这些人是为了他们以后啊!
想想也是啊!
这鞑子万一又从海上摸上来了可咋办?
次次都能这么幸运?
若是这些狗屁东西能逼鞑子停战,那么他们不就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吗?
只是想想又有些恨!
死掉的许多士兵都是他们本乡子弟啊!
左弗作揖,“诸位乡贤深明大义,左弗感激不尽。”
她起身,望着百姓,道“鞑子不能杀,不过有一个人必须要杀!带上来!”
“上去!”
张铭拉着一个人过来,拉到中央,直接一脚上去,“跪下!”
阮大铖直哆嗦,见了左弗就大喊,“冤枉,冤枉啊!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啊!”
“狗东西!”
一个亲卫一巴掌上去,“现在不来替你的狗鞑子主子爷来说亲了?敢羞辱我们大姑娘,你真是找死!”
杨廷鉴冷笑,“诸位父老,可知这位是谁?”
“我知道!”
一个民夫大叫,“我之前在城上搬东西时见他在城外叫阵,他就是弘光伪帝的那个唱曲儿大学士!”
阮大铖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明末有名的戏曲创作家,其作品一直流传到后世,有人甚至称他可与汤显祖比肩。
只是这人人品着实恶劣。
在朝为官时,各种阿谀奉承,嚣张跋扈不提就说逃出南京后,与他名声一样恶劣的马士英尚知拒降,转而抵抗清军。可这位可好,不但投降了,还天天给清廷贵胄唱曲表演,其谄媚模样,便是连清人都受不了,只想离这家伙远远的,无耻的有点出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这等人,拿出来祭天正合适不过!
“这等无耻狗贼当诛之!”
群众很快就愤怒了起来,“堂堂我大明大学士竟投降鞑子,杀害我们明人,杀死他!”
左弗冷笑,“还喊自己冤枉?马士英与你一起出逃,如今不见马士英与伪帝,只见你来,你敢说自己冤枉?”
“冤枉,冤枉啊!”
阮大铖哭着大叫,“我等也不知清军竟会从海上而来啊!我们在太仓躲了好久,本想寻机会去浙江,出海南下,寻个小岛了此残生。可哪里晓得,左右等不到机会却等来了清军。这伙清军也与我等一样,先躲在偏僻乡里,偏偏我等就被现了。马士英那狗东西说,形势迫人,不如先诈降,再寻机会脱逃!哪里晓得,他带着陛下跑了,却留下我啊!我冤枉,我冤枉啊!”
“呵”
左弗脸上的笑意更冷了,“照你这么说,马士英与弘光伪帝应已被害了吧?不然你怎么活下来的?人跑了,就留下你,鞑子居然没杀你,还重用你?你是有什么才能?还是有什么德行?”
“我,我”
“说不出话了吗?”
左弗的眼里凝着冰,“这么说,那二位已经死了吧?呵呵,这弘光帝虽荒唐,可待你不薄啊!你这不忠不义的东西,当真是该死!来人,给我拔了他的舌头,看他以后还怎么巧舌如簧,魅惑世人!”
“是!”
“不,不要啊!”
阮大铖吓得面无人色,身子直哆嗦,身下也湿了,一股骚臭味涌出。
“我,我已,已是老人了,无,无多日苟活!县主,县主,您,您就饶,饶我一命吧!”
“呵。”
左弗一指他身后的百姓,道“要我饶你?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百姓饶不饶你?!那扬州八十万的冤魂饶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