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遥将谢檀拉到身后,上前道:“在下姓顾,鄞州人士,想求见齐峤齐将军。”
渔夫闻言,转头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顾仲遥说:“这里没这个人!你们赶紧原路返回吧!”
顾仲遥正欲开口,却见谢檀从身后钻了出来,对那渔夫友好良善地笑了笑。
“返不返回,还是让齐峤将军自己定夺比较合适吧?”
谢檀的视线在面前众人脸上逡巡一圈,“我看诸位都长得高高壮壮、模样英武的,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生出什么事端来不成?”
她朝着顾仲遥的方向偏了下头,“我这位表兄,左臂已废,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是诸位英豪的对手。我们所求不多,只想到齐将军门前陈述一下来由,到时候如果齐将军不愿意见我们,你们再赶我们出去也不迟啊!”
对面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谁都没有出言反驳。照谢檀的理论来讲,眼下谁再继续赶她走,就是心存忌惮、害怕弱女子和残障人士。男人们都不愿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尤其面前还站着个俏生生夸赞自己高壮英武的美貌少女。
拿镰刀的渔夫跟几个弟兄低声商量了一下。
“好,我们带你过去。但事先说明,若是齐将军不愿见你们,你们必须马上走!”
几人让顾仲遥和谢檀把马匹长剑等物留在了村口,然后带他们上了一艘小船,沿着河流往西行驶。
谢檀挨着顾仲遥站到船尾处,想了想,压着声音问他:“这个齐峤,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原书的时候,她没有太留意政斗这部分的内容,还一直把人家齐峤的名字读成了乔骄。眼看着就快要碰面了,必须得恶补一下知识、知己知彼的才好。
顾仲遥目光幽暗的看了她一眼,“赵子偃没有告诉过你?”
“他当然有说过。”
谢檀说:“可我读他写的信的时候,对这种内容都不是特别感兴趣,一目十行的,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顾仲遥沉默不语。
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齐峤出身荥州庶族。二十多年前,梁、卫与北方诸国开战,中原陷入混乱,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齐峤在荥州集合民众,修筑堡垒,接收前来投奔的流民,分田与其耕作,赢得仁善之名。后来,前来投奔他的流民越来越多,数量足以集合出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
顿了顿,“齐峤兵力渐增,身边又聚集了不少能人志士,梁、卫两国都曾出面招揽,却屡次被拒。两年前,卫国出兵清剿齐峤,铲平了他在荥州的据点,齐峤也自此销声匿迹。”
谢檀一边听,一边抬眼张望着四下,见沿河岸边,村屋比邻,烟火气十足,的确像是居住了不少的人。
她思忖着点头,“难怪你和安西王都想招安这个齐峤。他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又都对他忠心耿耿的,若能为你所用,应当是一股不小的兵力吧?”
“我看重的,并非是他麾下的兵马。”
顾仲遥立于船尾凭风之处。河风清扬,缁衣被风吹皱、紧紧贴在他修长矫健的身躯上,额前几缕发丝拂过五官俊美的面庞。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缓缓道。
谢檀抬眼瞅着顾仲遥,暗暗撇了下嘴。
这反派不愧是专业搞权谋政斗的,一说起这种事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她惦记着自己跟他的协议,斟酌着献策道:“你看啊,这个齐峤喜欢帮扶难民,是位很有怜悯心、同情弱小的善人。之前梁、卫两国出面招揽,却都被他拒绝了,可见他跟你不一样,不是个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你现在如果亮明身份去见他,他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理睬你。”
谢檀微微踮脚,凑近了些,“不如这样,待会儿你见到他,就告诉他你生母是北延人,博取一下同情!”
顾仲遥看向谢檀,眸色森冷冰寒。
谢檀被盯得心虚,挪开了些距离,摆弄着衣袖,“我也是为了帮你实现心愿才出的主意……”
反派搞定了齐峤,才能早点返回鄞州,兑现对她的承诺。
顾仲遥移开视线,半晌,冷冷道:“我还不至于像你一样,扮弱示人、苟且偷生。”
谢檀扭头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地说:“随你的便!反正我是带你找到了齐峤,不管你能不能说服他,都得兑现之前对我的承诺!”
渔船在平原深处的岸边停靠下来。
河岸边,有三五成群之人,正将柴薪搭建成堆。谢檀见状不禁有些好奇,问领路渔夫:“这是在做什么?”
渔夫道:“每逢雨季初一十五的晚上,村民们都会聚集在此,燃起篝火,除除湿气,顺便热闹一番。”
谢檀了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古代版的广场舞是吧?
众人下了船,由渔夫带路来到一处院落前。
这间院落亦是简简单单的土墙木门,看上去与其他村户差别不大,只不过更为居中方正,且位置恰好朝向了河岸边大片开阔空地。
渔夫整理了一下衣物,上前叩门。不多时,出来一个黑脸汉子。
渔夫上前寒暄两句,转头指了指顾仲遥和谢檀,“这两人是鄞州来的,说要见齐将军。”
黑脸汉子看了眼顾仲遥和谢檀,“你们怎么进来的?”
谢檀抢答道:“骑马进来的。”
黑脸汉子:……
顾仲遥看了眼谢檀,朝黑脸汉子微微颌首,语气不卑不亢,“在下鄞州顾谙,想与齐将军见上一面,烦请通传。”
黑脸汉子将他再度上下打量一番,“稍等”,转身进了院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返转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冷硬地说道:“将军说了,请顾相立刻出谷,若有延迟,就莫怪某等不尽地主之谊了!”
谢檀一听此话,立刻斜眼睨着顾仲遥。
看吧,看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叫你不听话!
顾仲遥不疾不徐,“烦请再转告齐将军,顾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唤作严三。”
他肃容静立,身上那种门阀贵胄的尊华气宇令人实难轻视。
黑脸汉子犹豫一瞬,又转头进了院子。
少顷,有木门开启声和脚步声从院内传来,紧接着,大门被人从内拉开,一名四十来岁留着髭须的褐袍男子,在几名部属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门外渔夫等人见状,连忙恭身行礼,“齐将军!”
齐峤的视线却径直落在了顾仲遥的身上,神情中略带判研,“尊驾……”
顾仲遥迎上齐峤的注视,点了点头,缓缓道:“建武元年,荥州六万斛。”
齐峤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慢慢抬手行了个礼,然后侧转过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恩公请!”
第十七章
谢檀被这突如其来的返转给惊呆了。
顾仲遥何时变成齐峤的恩公了?
而这反派事先居然一点儿声色都没泄露,害得她还鞍前马后地出谋献策,着实是阴险!
她转着心思,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往院子里走。
脚刚要踏过门槛,被顾仲遥拦了下来。
“你在外面等我。”
谢檀张口欲言,却见顾仲遥已施施然跟着齐峤寒暄着入了内,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自己。
好哇,关键时刻就把她给撂下了。
是怕她偷听了他的阴谋诡计,反过来用来对付他是吧?
谢檀傲娇转身。不听就不听,她原本就对这种权谋政斗的内容不感兴趣!
出了院门,门外站着的那几个用船送他们来的村民,望向谢檀的神情已然发生了转变。
之前拿镰刀的那名渔夫,上前向谢檀陪笑道:“刚才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两位,还望莫怪!”顿了顿,低声打听八卦,“不知娘子的表兄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能让齐将军称作恩公?”
谢檀一脸天真无知状,“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表兄这个人吧,好像特别讨中年男子喜爱,常见有男子从表兄住所出来,皆是自称‘恩客’,大概,是我表兄特别懂得施恩吧。”
渔夫:……
谢檀沿着门口的空地,慢慢踱到河岸边,见聚集此处的人多了起来,有帮忙搭建篝火堆的青年,也有在一旁观看议论的老人。孩子们赤脚踩在河滩上,追逐嬉戏,泼水打闹。
过了会儿,成群结伴的年轻姑娘们,也挽着手儿、说笑着,出现在了篝火堆旁边。她们个个衣着鲜艳,发髻上、衣襟上戴着盛放的鲜花。旁边搭建篝火的小伙儿们偷眼瞄了过去,交头接耳,互相揶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