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浦东基地的控制中心。轰鸣的火炮声中，通讯台传来断续的声音：“已侦察到敌方大量部队向基地靠近……迅速转移……我是苏沐秋……重复一遍……控制塔……”
冯宪君失态地对着通讯器大吼：“苏沐秋，迅速返航，迅速返航！”
“来不及了……”
叶修抬起头，正看见一架鹞式战机尾翼燃烧着，从空中飞速地向他俯冲过来。
画面戛然而止，叶修呼吸一滞，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掉进了大海，冰冷的海水一下淹没了他，他不断地下沉着。后脑传来熟悉的神经接驳时的刺痛感，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上面。
自己究竟是在机甲中，还是在海里？他已经无从分辨。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的精神和身体粗暴地分离开来。他像是浮在空中，看着那个挣扎求生的自己。
记忆中零碎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出来。他依稀看见苏沐秋温暖的笑容，苏沐橙轻舞的长发，冯宪君推过来白纸黑字的保密条款，夕阳穿过指挥中心的落地窗照得他睁不开眼，吴雪峰驾驶着米格-31在他身边的枪林弹雨里穿梭……那些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过往，像发黄的胶片，在记忆中穿梭，一片接着一片落进无底的深渊。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他们，却发现穿过他指间的，只有海水。
呼吸愈发滞塞，像是被人死死地捂住了口鼻。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不及了吗？”他自嘲地想着，收回手去，静静地在海水中缓缓下沉。
“叶修！叶修！你怎么了！喂！老叶！”
脸颊传来的痛感把叶修拉回现实，他费力地睁开眼。
张佳乐还在不断拍打着他的脸，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搞毛呢，吓死人啊你？”张佳乐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又竖起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能看见不？”
“啥都看不见，呵呵，吓哭了没？”叶修笑了笑。
“滚，开你妹的玩笑，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失神而已……”
“……失神叫而已？叶修你他妈疯了？有多少机甲驾驶员因为失神太频繁最后猝死的？你别说你不知道！”张佳乐急了。
叶修没有搭话，他看着地上那截还在燃烧的烟头，知道这次时间并不长。还好，只有张佳乐知道。
“你老实跟我讲，最近失神的频率是不是越来越高？”
叶修点点头。
“和医生讲过没？”
“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现在就打算去告状？”叶修忽然反问。
张佳乐愣了一下，继而毫不犹豫地点头：“废话，你不要命，我替你要。”
“没的商量吗？”
“你还要跟我商量？商量什么？等你精神崩溃的时候让我给你一枪？不行，要么你现在跟我去找医生，要么我自己过去，你选吧。”张佳乐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张佳乐同志，张新杰大概没有告诉你，这次来之前，老冯说过，如果你再出什么问题，就让你直接回家，军人都不要当了，”叶修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打算去和医生谈心，我就告诉老冯，你私自和家人联系了，你看怎样？”
张佳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突然跳起来，破口大骂：“叶修你他妈够不要脸了！”
“你有不能离开这个战场的理由，我也有……”叶修的话还没说完，他们携带的微型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3433，集合的信号。
“张佳乐！”叶修突然喊住他，低声说，“就这一次。谢了。”
张佳乐紧咬下唇，头也不回地向战时指挥中心跑去。
君莫笑隐蔽在一个山头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高空中，飞行编队已经接近了虫群。战机群呈十字形向虫群接近，渐渐靠拢。
“方锐，”叶修开始下达指示，“你向右拉，飞右舷，和编队距离保持3千米，不要太靠近。邱非前突。侧翼给火力支援。收到请回复。”
“收到。”
F-35B放慢速度，迂回向右翼作弧线飞行。邱非驾驶的鹘鹰提速，驶在第一线，灵巧地避开虫群主力。编队飞成箭头状，眼看就要和虫群接触了。
“叶队，和虫群直线距离不到2千米。”邱非说。
叶修从激光枪的瞄准镜中对准虫群的第一梯队：“变线，升空，避开第一梯队之后打第二梯队，别太猛。”
“明白。”
叶修扣动扳机。
隐忍的宁静被打破了。绿色的光线洞穿虫群第一梯队，立刻撕开一个缺口。与此同时，鹘鹰陡然升空，一边高速飞行，一边向虫群第二梯队倾泻着子弹。机炮的轰鸣伴着虫群的尖叫，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大幕。
一击得手，叶修并没有恋战。他收起枪，从山头跳下，跃进深深的树林中。
“呼叫对空导弹部队。”他再次架好枪。
“收到。”苏沐橙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开炮！”
无需多言，苏沐橙对他的想法已经心领神会。三枚远程和一排中距离地空导弹交织成一张火力网，精确地覆盖前两队虫群，一瞬间击落大量飞行单位。
虫群嘶叫着向中心的母舰收紧，像一颗彗星，缓慢地继续向基地的方向移动。突然，一小队飞行虫向着邱非的鹘鹰猛冲过去。邱非心里一惊，赶紧驾驶着飞机向左侧急转。飞行虫却依旧死死粘着他，眼看着就要贴上尾翼。邱非手心里都是冷汗，他再次变线向下俯冲，拼着失速也想要甩开虫群。
“嗒嗒嗒……”一直在右翼迂回的方锐突然开火，将这队虫群击落。与此同时，苏沐橙的第二波地空导弹支援也到了。残余的虫群挣扎着，尖叫着，终于在炮火中全部化为灰烬。邱非这才摆脱虫群的突击，慢慢拉着操纵杆，爬升回既定高度。
方锐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隐约还听见他打了一记响指。
叶修打开地图，很快锁定了李轩的位置。
“李轩，李轩，收到请回话。”叶修呼叫着李轩。
“收到。请讲。”
“已经看到你们了，坚持住。”
“两点钟方向大量虫群集结，可能是圈套，不要冒进。”吴羽策插话。
“明白，”叶修说完，站起身托住激光枪，“方锐，向正前方中型母舰发射导弹。”
“收到，”方锐屏住呼吸，喃喃地说，“让你们见识一下哥的黄金右手……”
F-35B渐渐提速，在零星的飞行单位间穿梭着，离虫群母舰越来越近。就在即将撞上母舰时，飞机忽然改变方向，垂直向上飞行。紧接着，一枚中距离空空导弹呼啸而出，深深扎进母舰之中，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母舰上方洞开一个缺口，未成形的幼虫接连滚落下来。
“够风骚的。”叶修轻笑，改变炮口，对准这个缺口，连击三枪。缺口被撕得更大了，周围暗色的火焰渐渐蔓延开来。最终，整个外壳全部烧光，它费力地吐出最后一个半成形的飞行单位，缓慢地坠落。
“苏沐橙！”
“明白！”
地空导弹部队开始整体向前推进。炮口悉数对准下坠的母舰，不停发射炮弹。叶修也不敢闲着，将武器切换到机炮模式后，也跟着集火。终于，在母舰即将落地前，随着一声沉闷的炮响，它炸裂开来，碎片四散着落在地面上。
叶修这才松了口气。
“李轩，向东南方向突围。”他下达指示。
不用他多说，李轩已经带着编队迅速向他们靠拢。吴羽策似乎还没打够，翻飞着扫射掉三个飞行单位，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编队中。
“叶队，”李轩犹豫了一下，“我们没燃料了。”
“收到。指挥中心，叶修呼叫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收到请讲。”回答的是张新杰。
“一中队第一小队已归队。西侧虫群有生力量已基本歼灭，地面部队可以收尾了。”
“收到。战机返航，君莫笑原地待命。重复一遍，战机群返航，君莫笑原地待命。”
“叶队，张参谋抛弃你了。”方锐切换了一对一通讯频道，开起了玩笑。
“你下次稳一点，不要秀操作。”
“收到。”
“叶队……”邱非犹豫着呼叫他。
“打得不错。有情况回去再说。”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