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带刀了吧?”唐柔忽然问他。
杜明一边在心里叫嚣着不给她不给她,一边很没出息地解下匕首交给唐柔,并且绷着脸,不想让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暴露出来。
唐柔接过匕首,脱下鞋,对着鞋跟比划了一下,紧接着,没等杜明反应过来,她手起刀落,利落地切下了一段鞋跟。紧接着,她对另一只鞋如法炮制,一双平跟鞋很快诞生了。
杜明看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坚决果断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然后立刻唾弃了立场不坚定的自己。
“挺好用的,”唐柔递上匕首,对他笑了笑,“大队发的?”
杜明努力地克制自己微笑回去的冲动。他回过身,生硬地说:“你要是喜欢就拿着,回头我再去领一把。”
唐柔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了匕首,又对杜明说:“那就先放我这,等回大队我再还你。”
“真没事,我每年都能领到一把新的,反正不去领也就便宜了物资处……”
杜明忽然觉得很高兴,就是单纯地高兴。他没想过自己能和唐柔这么平常地交谈,唐柔还收了他的礼物。这让他感觉,她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也许只是自己的做法实在算不上稳重。杜明心里有了点期待。他搓搓鼻子,正准备把话题往他设想的方向暗示一下,忽然,唐柔停下了脚步。
“杜明!”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唤,警觉地向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眼神里有无法掩饰的紧张。
起初那声音是细微的,如同小丑扭曲的笑声,又像婴儿的啼哭。渐渐的,像是由这声音引起的山崩,地道开始轻微的震动,细碎的石屑从他们的头顶像细雨般不绝地落下。
杜明下意识地握紧了枪,一把将唐柔拉到自己身后。
“别离我太远,”他端起机枪,枪口指着深不见底的地道深处,“往出口走,不要停。”
那个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甚至能够闻到地道里吹来的风中那股像腐烂的海草混杂着淡淡血腥气的味道。那种味道杜明太熟悉了,他在战场上感受过无数次,甚至是在梦境里也能闻到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是一只刺蛇,正躲在阴影深处窥探着他们。
杜明的额头上沁出点点冷汗,贴着头盔的那一侧有点发痒,可是他不敢动。危险在一点点迫近,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没有夜视武器本来就让他在对抗中先落了下风,而05式微冲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给刺蛇造成致命性打击,唯一能同它抗衡的肩扛式反坦克导弹还在车上。杜明心里算了算跑回去需要的时间,决定冒险试一试。
“唐柔,”他脱下防弹背心扔给她,“穿上。”
唐柔毫不犹豫地还给他:“不要,你穿。”
“我有枪。”
“你活着我也能活着,你穿。”唐柔简单地说。
杜明一琢磨唐柔的话,懂了,这妹子的逻辑还真是既简单粗暴又合情合理,让他没法反驳。
“那你跟紧点,还有,用过手枪没有?”
“学过一点。”
“行,”杜明掏出黑星扔给她,“20发子弹,省着点打。”
唐柔端起枪,跟着他一道对准地道深处,姿势既标准又优美。
“开枪的时候枪口向前压一点,这枪后坐力大。”杜明提醒她。
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叫,一只刺蛇忽然从黑暗深处现身,向他们猛扑过来。
杜明本能地举起枪向它一通扫射,左手扯下一枚手雷,咬下拉环向它扔了过去。手雷在刺蛇的身下炸开,它惨叫一声,趔趄着向一边倒下。趁这个空当,杜明不假思索,拉起唐柔就往出口跑。他拼命压抑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大声对唐柔说:“这是车钥匙,等下我把它引开,你出门往右跑去开车。”
唐柔脚下一慢,没有答话,看杜明的眼神里有些焦虑。
“不会开车?”杜明心里一沉。
唐柔摇摇头:“我怕时间不够。”
杜明这才松了口气:“没事,时间肯定够,车停得不远。”
唐柔想了一下,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从后面飞来一根骨刺,擦着她的脸飞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我操!”杜明骂了一声,举枪向身后一通乱射。而唐柔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伤口,被杜明一把拉住。
“别动,会感染的!”杜明紧张地说。
“没那么娇气。”
正说着,又是几根骨刺飞了出来,有一根甚至刺进了杜明的防弹背心。杜明扔出一根荧光棒,又举起手电筒,在漆黑的地道里来回照了几下,始终没有发现刺蛇躲藏的地方。唐柔背靠墙壁站稳,举起手枪,向骨刺飞来的方向开了两枪。
“没用的,”杜明收起电筒,沮丧地说,“它躲得太深,枪的射程不够。”
唐柔这才放下手。她点点头,面露不甘。
“不要紧,它甲壳很脆,肯定不敢靠过来。这么远骨刺也没准头,小心点能躲开,”杜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靠太近,会被螯伤到。”
他们并肩一道警惕地后退着,刚走出地道,杜明灵机一动,回头关上入口的铁门,又随手找了根木棍把门插上。
“争取点时间,”杜明对唐柔解释道,拉着她向吉普车狂奔过去,“计划改变,我跟你一起走。还是你开车,去直升机中心。”
两人刚跳上车,地道出口传来几声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铁门被顶得飞了出去,刺蛇游弋而出,视线四处逡巡,很快发现了杜明和唐柔的踪迹,立刻追了过来。杜明猫在吉普车后座上,掏出微型通讯器,喊道:“呼叫五中队吴启。”
“吴启收到,请讲。”
“来启东支援我!”
“你当我快递上门啊?”
“遇到刺蛇了,打不掉!”
吴启沉默片刻。
“顶住,我10分钟后到。”
“不要开直线,防止被它的口水吐到。”杜明回头提醒唐柔。
唐柔先是一愣,而后捂着嘴笑个不停。
“被虫子的口水吐到,听起来好恶心啊。”她边笑边说。
杜明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习惯了,也懒得改口,反正听得懂就行。”
杜明扛起反坦克炮,瞄准刺蛇射出一发炮弹。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刺蛇身上炸开一朵血花,接着,它摇晃了几下,终于重重地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杜明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正想向唐柔吹嘘自己这一手是多么漂亮多么干脆利落,这才发现唐柔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头发也四散开来,全无形象可言。听见爆炸,她微微侧过头,大声问道:“打死了?”
“对。”杜明说道,有些懊悔自己的粗心。他从后座扒拉出一个绿色的钢盔,递到她手边:“戴上这个,墨镜在右手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唐柔一眼,紧张得不知所措。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机会和妹子单独相处要说些什么,可是当机会摆在他眼前时,他又发现自己心里乱成一团,压根不知该说什么。
“我要是像江副队一样多好,”他叹息着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懊恼不已,“看表情就能猜出别人在想什么,也知道人家喜欢听什么,从来不会说错话……”
唐柔忽然一个急刹车,把胡思乱想的杜明狠狠甩在前面的座椅上。
“我……”想到开车的是唐柔,杜明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伸头往外一看,有人拦在他们的车前,大声呼救。
杜明的头一下大了。不说他藏着的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想和唐柔多呆一会,眼下他们急着回基地,但是作为军人,有人求救就不能置之不理,何况这里危机四伏。
杜明觉得闹心,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唐柔简单地问明情况之后,就让那人上了车。
“谢谢,谢谢,”那人一上车,就讨好地对他笑,絮絮叨叨地说,“最近事真多,老演习,跑来跑去的烦死人了。我刚才嫌人多没跟着一起去避难所,想着过一会人少了再走,没想到避难所都已经封闭了……”
杜明没理他,拿起通讯器:“杜明呼叫吴启,刺蛇已经打掉了,我们正在去直升机中心的路上。”
“我靠,玩我呢,”吴启怒,“我都快到启东市了。”
“我这也是特殊情况,没想到能脱身。”杜明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