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亦探头看了一眼,是上好的盘尼西林和吗啡,在这个时期,这些可是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张公馆敢从洋人和军阀的眼皮子底下做药品买卖,可见其中势力庞大。方警长帮着张公馆走私,想必巡捕房也与青龙帮关系匪浅,没想到左算右算,还是蹚了帮派的浑水。但如今计较其中利害已是枉然,把任务完成好,拿到真金白银才是最紧要的。
他将箱子封好,拧着眉头呵斥道,“又不杀人放火,他们走私药品最多只是漏税,哄抬药价赚点钱,死不了人。赶紧的,把货送到指定地址,别耽误时间。”
两人虽畏惧张公馆的帮派势力,但有领头的打包票,两个哥儿只好把心揣肚子里,乔楚生目送二人开车离开了码头,借着疏通好的门路免除了海关检查,和租界的例行查车,顺利地将货送到了安全地方。
乔楚生不由担心起自己的处境,和方警长的交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方警长正中他想往上爬的焦急心理,连哄带骗地拉拢他,他自己踩进去倒无所谓,只是怕会牵连颜矜和颜家。想到这里,他心里沉郁和不安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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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矜回到家的时候乔楚生不在,阿霜说他铺子有事儿要晚点才回来。她横躺在沙发上,捧着一本《磨坊之役》解闷,她看的入神,感叹着法国人民在普法战争中誓死抗敌的英雄主义精神,心里不禁燃起星火热血。正看的入神,便听见花园那头响起了动静,颜矜立时从沙发上坐起,跑到门边去给他开门。
乔楚生解着西装扣子从外头进来,便迎上颜矜难掩欣喜的眼眸,他一怔,噎住了,脱下外套一边道:“怎么还没睡?让阿霜姐给我留门就是了。”
颜矜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替他挂好,唔了一声,“阿霜的囡囡生病了,晚上要回去照顾。我一个人看书看的正起兴,还不困,想着一边看书一边等你回来。”
他一向在颜矜面前最是放松的,今天却是身心俱疲,他有拿不上台面的事瞒她,总觉得亏欠,但面对颜矜的问候,仍不舍得冷落了她,“让小姐久等了,所以特地买了糖炒栗子给你赔罪。”
颜矜探过头去觑他脸色,容光不再,眉眼无力似的,看上去很疲倦,拧眉道:“怎么这么憔悴?脸色都不好了。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糖醋排骨,锅里还有饭,要吃点么?”
乔楚生摇摇头说不饿,“这不月尾了么?忙着整理盘算账目,我总不能让颜老板抓到错处数落我吧?”乔楚生牵着颜矜的手在沙发里坐下来,他枕着她腿阖眼小憩,嗅到她身上味道,身心才勉强松乏些许。
颜矜心疼地抚着他额发,发茬子痒痒地挠着她掌心,她伸指点了点他紧皱的眉心,见他眉间已经有淡淡的川字纹,她觉得揪心,于是轻声道:“别累着自己,好不好。”
乔楚生半睁开眼看她,如画的眉眼含着楚楚神情,倒叫他心软的不行了。他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吻,“放心,不会叫你担心的。”
“听说,方叔叔下午叫你去喝茶了?”颜矜嘀咕道。
他也并不惊诧,租界能有多大,他这种小人物被警长约见委实太过显眼了,不让人奇怪都难。乔楚生早早就做了盘算,从容地应答:“上回在巡捕房,方警长看穿了咱们之间的猫腻,今天找我过去就是探了探我的底子,生怕你所托非人了。”
颜矜信了,“方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方叔叔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我爸生意忙,我时不时就去蹭饭,一来二去的感情就深厚了。”她俯下身去,贴着他脸咬了咬他耳垂,娇嗔着道,“如果你敢欺负我,我就跟方叔叔告状,把你逮进巡捕房,大刑伺候一番。”
乔楚生坐了起身,突地欺身朝颜矜压去,手顺着她腰线往下抚去,将人紧紧锢在自己怀里,他埋头吻了吻她脖颈,用唇瓣磨蹭着,沉声道:“你舍得么?”
颜矜抬臂勾住他脖子,手不禁往下游移,抚上他精实的后背,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温热的鼻子扑来,心底生漫出浓浓安全感和依靠感来。乔楚生缓缓从她颈间抬头,啄了啄她额间,他一个晃神,才想起在白渡桥的尴尬,未等她点头首肯,他不舍得碰她,只好忍耐着灼烧全身的火,终还是抽身出来了。
她也没有恼怒,甚至欣慰他的克制和贴心,她挽住他手臂贴着靠向他肩头,轻声呢喃道:“楚生,我们以后,会有这样的日子的,对吧?”
二十岁左右是男人最苦的时候,而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是最漂亮的年华,苦对于男人来说只是吃馍馍和吃牛扒的区别,并不影响过日子。可当你爱上一个姑娘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了什么是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自卑。
说实在的,他现在没能力承诺颜矜一个美满的未来,光靠嘴皮子说爱,又能够过多久呢,再浓烈的爱只要碰上残忍的现实,很快就会烧成灰烬。他怕她会失望,会后悔,更怕她决绝地弃他而去,他每个夜晚都在想着怎么才能往上爬,才能不辜负颜矜的一番情意,他很丧气也很迷茫,满心只觉得对不起她。
“会的,一定会的。”他脸上一阵暗淡,他将她捞进怀里,贴着她额头诚恳地允诺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之前没有爱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怕我做得不够多,不够好,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所以啊,为了小姐,我愿意忍受一切,愿意付诸一切,为了你,拼命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为爱搞事业真情实感告白的乔楚生,果然认真工作的男人女孩子最爱了,女朋友熬夜等辛苦工作回来的男朋友,亲亲抱抱就能抚平一切疲倦,这不就是理想的恋爱嘛,你羡慕了么(狗头)
第12章 12
秋天,太阳在玫瑰色的天空渐渐西沉,火烧一般绚丽,暮色四合,凉风袭来,扫尽一切萧索。是日,方警长让人给乔楚生递信儿,说大都会今晚有个酒会,刚好负责挑选巡捕的几位掌权人都在,正好去跟前露个脸。
乔楚生拎了一袋新出炉的桂花条头糕去中央巡捕房问候方警长,再结伴同去。方警长同乔楚生在巡捕房的院子里踱步,聊起来最近的一些新闻要事。最近各地都在上街游。行,罢工斗争,时局动荡,社会亦不安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也许还会起一场恶战。乔楚生仰头看着天边晚霞,一群飞鸟从横纵复杂的电线飞过,很快便各分东西,没了踪影。
方警长见他心不在焉,觑他脸色,随口道:“上回多亏你帮忙啊,张老板给了不少赏钱,还让我多谢你。”
乔楚生摇摇头,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言重了,其实钱不钱的倒是次要,主要的是我那个工作...您知道的,我还吊着小姐呢,总不能让她苦等我太久。”
少年人的一片赤诚之心让人动容,方警长会意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今晚的酒会啊,白老板也会来,在租界谁能不给白老爷子几分颜面?我和白老板尚有几分交情,又看在你帮过张老板的的份上,一切都好谈。”
“白老板?”乔楚生有些愕然,“现在在租界,就数白老板势力最盛,张老板和谭老板都是他手下得力干将,能跟这样的老大谋事,还真是幸运。”
白启礼在上海滩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乔楚生混江湖多年,对他的事迹很是崇拜。白启礼不仅是青龙帮的龙头人物,还是涉足娱乐、文化、教育、金融、新闻各业的财富大亨,不同于另几位靠贩毒和娱乐场发家的大佬,白启礼不碰这些黑心产业,还带头响应抵制烟土毒品销售,生意都算清白,他有黑和邪的一面,亦有白和善的一面,传奇又令人敬佩。混江湖的谁不想归于他的门下,乔楚生心中虽向往,但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方警长似乎也有想拉拢乔楚生的意愿,试着开口道:“白老大的名头上海滩谁不知道啊,递拜帖人数都数不尽啊,你啊年轻又有本事,试试也无妨。”
“就怕小姐会介意。”乔楚生微微一哂,“毕竟她出身清流,我总不能为了出人头地就忤了她底线吧?她没介意我出身,我就烧高香了,好不容易得手的姑娘,总不能吹了吧?”
二人沿着小径走着,乔楚生有满腹的无奈和委屈无处倾诉,方警长也不觉烦,耐心地道:“你之前痛打那几个小开的气魄哪儿去了啊?有了姑娘就这样缩手缩脚,都不像你了。依我说啊,女人都会喜欢血气硬气的男人,你瞅瞅白老大,女儿都十多岁了,桃花还不是朵朵开?男人啊就得拼事业,有了钱权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女人什么时候都能找,事业可没那么容易打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