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洒下万重光芒,同时也透过六角窗棂上镶嵌的明瓦洒到榻上端坐的人影。正红的衣裙上金银织成的团枝海棠微微反射着东升旭日金色的光芒,投射到雪白的墙面上,恍若一个个小太阳。
枯坐近六个时辰的殷蕊荷伸出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的手臂,缓缓的用苍白的指尖描慕雪白墙面上的小太阳。
“你的侄女来了。”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她抬眼一看,她的夫君正身着五品的官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侄女?她还有亲人在世吗?殷蕊荷痴痴的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
“不去见见吗?”
去,怎会不去。她所剩非多,自然要抓住尚留于世的一丝温暖苟活下去。
☆、第 35 章
仲春的夜色如凉凉的水波般轻柔,上百盏的孔明灯照下暖暖的光芒。花园中百花吐蕊绽放馨香,绿草织成绒毯铺展在地下供人坐卧。
天下一品楼中芳芷汀兰的花园中一名身着翠绿衣裙的女子仰着一张明媚的俏脸正静静的邀灯以祭夜色。
中济真人道:“难怪你听闻弟弟身亡后,只遣了人回家,然后自己却与人来酒楼喝酒。”既不是同母所出也没有亲眼见过的异母弟弟,说来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会为了他伤心,任谁想都会觉得其人虚伪无比。
连轻羽低头喝酒,不想接这种怎么说都不妥的话。亲人血脉间,即使不相识,该做出的姿态还是该做出,不然别人会觉得你冷血无情,担忧与之交往自己会吃亏。
世人不喜冷血无情之人,却不知自己亦是冷血无情之人。
秋夕月看看中济真人又扭头看看连轻羽,道:“人死不能复生,阿轻就算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早日悟得大道,以求能超脱生死。”
中济真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夸奖道:“小月说的真好。”话音忽地一转,她悠悠的问道:“但是你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秋夕月傻傻一笑,道:“真人不是知道嘛。”
中济真人慵懒的用手支着下巴,懒洋洋的道:“我真替你爹悦怿君感到悲哀,摊上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说的可真对啊!秋夕月耸耸肩,无奈的道:“没办法,我是真的对修炼不感兴趣。”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我才不想为了虚无的飞升而辛苦呢。”秋夕月不屑的撇撇嘴,明显的不相信。
中济真人道:“虚无的飞升?景周十年飞升的临振君不是你们天雱雪的吗?”
秋夕月不服气的鼓鼓脸,嘟哝道:“我又没有看到,不算的。”
修者都是眼明耳灵的,中济真人听说这么说生生的被他气笑了,她没好气的道:“怎地,飞升这样大的事还得通知你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者,你以为你是谁啊?”
秋夕月被中济真人这样说也不生气,他带着傻气的笑容道:“还能是谁,当然是秋夕月啊!”
中济真人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端着酒杯喝起酒来。
秋夕月见独坐一食案的中济真人在喝酒,旁边的梁非秦一脸的郁郁寡欢的在喝酒,与他同坐的连轻羽倒是一脸的轻松惬意,见他看过来,俏皮的眨眨眼,眼神示意他关怀一下身边的朋友。
秋夕月微微侧身,关切的询问道:“阿风,你怎么不喝酒啊?”
风涅冷淡的回道:“不喜欢。”
秋夕月继续问道:“那阿风也不喜欢吃东西吗?”
风涅道:“没有。”
秋夕月道:“那阿风怎么不吃案上的东西?”
“不饿。”风涅目光往花园入口一扫,对一脸郁郁寡欢的梁非秦道:“罗护卫来了。还有,一位金丹真人在他的身侧。”
金丹真人?哪位?他们松河沿的还是其他仙门世家的。梁非秦颦眉细思,面上难得的冷凝成霜。
在他的身侧?松河沿的真人自持身份,就算遇到了罗杨,也只会点点头,连声客套的问好都没有。如果遇到不得不同行的情况,一般同修为的会远远的走在罗杨的前头,若是修为比他低修者,则会远远的落在罗杨后面,总之很少有人会与罗杨并肩同行。
闲来无事的时候曾想过,他们是因为罗杨是护卫看不起他,所以不屑与他同行还是因为罗杨周身不自觉散发的杀气而不敢与他共行。
梁非秦曾想暗地里看看,但是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至今这一想法仍未真正的实施过。
松河沿的金丹真人不会与罗杨同行,那么应当是其他的仙门世家了,就是不知道是良禹州的还是管贺州,或者其他州,又或者是其他洲域远道而来的修者。
不,不对,不会是其他洲域的修者,十大洲域近乎广阔无边,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踏遍自身所在的洲域。修者虽然强大,但筑基期的修者才有二百年的寿命,就算能御剑飞行或者用传送阵传送,但也很难在二百年内游览完整个南大陆的风光。
十洲域之大,近乎不可想象,修者自家洲域的都没游历完,又岂会涉足其他洲域。更何况南大陆十个洲域的划分都因着险利地势而划分,洲与洲之间不是隔着连绵险峻的山麓便是有着湍急水道的江河,其中蕴藏着的危险就是修者大意之下都有可能会不慎丧命。
而修者目的不是为了游历山河,走遍天下,修者的重中之重乃是修炼,纵然孤苦乏味,但为了长久的寿命、滔天的富贵与权势,以及一念间可翻山倒海,覆雨行云,一抬手间可破灭敌手,覆灭一方,所有的辛苦与孤独便不值一提了。像秋夕月这种一出生就在仙门而又没有什么进取心刻苦修炼的修者很少,毕竟环境影响人生,在周围都是修炼勤恳的师兄弟们的包围下,一般人很难懒惰的起来。
想到这里,梁非秦看了看正没心没肺剥橘子吃的秋夕月,心里想道:也不知道他爹悦怿君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难道是因为太严厉,才导致秋夕月无心修炼的。
秋夕月觉察到梁非秦的目光,他抬头与梁非秦对视了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中剥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橘络的橘子,护食的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将手中的蜜橘整个吃掉,含糊不清的对梁非秦道:“阿秦,你想吃自己剥,别打我橘子的主意。”
梁非秦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不是中济真人在,他真的想让秋夕月知道护食的下场是什么,随便也教教他用膳的礼仪。
满嘴吃的跟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好吧。秋夕月这种表现让梁非秦深深的怀疑在天雱雪是不是常常有人抢他的东西吃,但一想想为了亲自抚育儿子而二十年没下过山的悦怿君,这种想法就立刻如夏日的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秋夕月快速的鼓动嘴巴,咽下口中的橘子,又从食案上的青瓷盘中捡出一个金黄圆润的蜜橘慢条斯理的一边剥皮一边对梁非秦道:“是阿秦和我说话的时机不对,你看现在不就挺好的,听的清清的。”
梁非秦摇晃着手中的黄玉夜光酒杯,看着杯中浅金的酒液,淡淡的道:“这样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秋夕月天真无邪的歪歪头,道:“没有呀,阿秦说的没错,我也说的没错。”
那是谁的错?梁非秦以眼神询问。
但秋夕月脑子天生缺根筋,他平素里连他爹悦怿君的眼色都看不大懂,更何况一年都见不了一次的朋友了。
他一脸懵懂的看着梁非秦,疑惑的道:“阿秦,你在干什么?”
梁非秦对他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秋夕月好奇心的不大,见梁非秦不说也就将注意力转到手中橘子上。商翼城的蜜橘虽然不如他们天雱雪的大,但它小如黄杏但是很甜,成年男子一口就能全吃完,他吃了两个就感觉甜到腻歪,便就放下不吃,改为享用其他淡甜的水果了。
秋夕月一边吃一边分神细听罗杨与金丹真人的谈话声。
细细碎碎的声响自动屏蔽掉,他听见与罗杨同行的金丹真人道:“兰音真人,你多虑了吧。”
罗杨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漠,他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否认而改变自己,他冷声反问道:“你们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