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番外(47)

作者:楚山咕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孟醒微微蹙眉,但见燕还生一本正经,恐怕当真是喜欢听这类八卦之人,只得静神细想,封琳这儿子到底被他丢在第几位。

阳春东风至,漫山芳华开。

孟无悲抬起手掌时,包括封琳在内的几名江湖子弟都缓缓抬头,他们望向孟无悲的眼神莫不热切赤诚,十来岁的年纪,最是意气风发,对这如梦江湖存着最最轻狂的妄想,而在他们身前端坐的白衣道长——当今江湖独步天下之人!他秉名剑,着羽衣,如此的高高在上,如此的不染尘垢,眼眸中无悲无喜,冽然凛寒。

皇帝向他俯首,朝廷放他归野。辟尘门不再追究他罪责,江湖人不敢过问他曾经。

他是江湖上无冕的王,是江湖上不朽的神。

孟醒站在他身侧,漂亮的眸中清辉流转,这些人是孟无悲找来与他作伴的,可那地上跪着的几人实在愚蠢,都只殷切地瞻仰抱朴子风采,还期求着孟无悲能看中自己,夸一句根骨甚好。孟醒低头踢了一枚石子,却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嘘声,孟醒抬起头,看见其中最最瘦弱、最最矮小的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少年,向他轻轻点头,眉眼泛笑。

——他叫封琳。

尽管当时孟无悲比对着名录,疑惑出声:“封琅?”

封琳并不心虚,缓缓踏出半步,俯身道:“家中子嗣众多,长辈记混了名字。晚辈名叫,封琳。”

孟醒轻轻偏头,记起方才这人冲自己的那一笑。

无可否认,这人的确是这几个里边最顺眼的一个了。

“师父,”孟醒伸手一指,言笑晏晏,“我喜欢他。”

孟醒不是傻子,相熟之后封琳有意无意透露的家中境况,让他也猜想过,封琳这样出身,怎么会被家里举荐来抱朴子门下?何况他剑道天赋并不出众,不仅不如孟醒,甚至在十人之中也算得上垫底,童子功更是几近于无——他是怎么来的?

他身世悲惨,却拿捏在孟醒恰好能帮助的地步——只要孟醒向孟无悲求情,多收一个徒弟,让封琳就此远离了封家,这些忧虑便都没有了。

当封琳再提起这件事时,孟醒眼波稍敛,脚在溪中荡了几下,轻飘飘道:“爱莫能助,好自为之。”

封琳依然笑意不减,软言哄他:“你不想我留在这儿陪你吗?”

“想。”孟醒踢起一串水花,“但你高估我师父了。他不会管你死活的。”

“他会管你死活吗?”封琳突然问他。

孟醒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笃定道:“那当然了,去年他没护住我,害得我差点被卖掉。”

他话音未落,身后密密层层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癫狂的野兽的咆哮。

封琳霎时失色,孟醒以为他是害怕,连忙安抚道:“诶,别怕,这山中动物都有灵性,没灵性还危险的都被杀了,剩下这些都认识我,不敢动的。”

“你为什么......”

孟醒心知他是对这事耿耿于怀了,只好说:“琳哥哥在我心里,从来不该是依仗人势的菟丝花。”

封琳动了动唇,应道:“...你在我心里......”他顿了许久,他们身后依稀有激扬的尘土,错落的吼叫,直到孟醒摘下腰上的桃木剑,起身站好,依然成竹在胸一般老神在在:“琳哥哥先去叫人吧,我能挡住片刻。”

封琳道:“它们不会怕你的。”

孟醒回头望他,眉眼秀逸,笑意明晰:“我知道。”

封琳再道:“我给它们下了药。”

孟醒依旧:“我知道。”

封琳还道:“我想过和你玉石俱焚。”

孟醒望着他,微微点头:“我知道。”

他俩对峙片刻,封琳也从腰间摘下桃木剑,走去孟醒身前。

封琳从不曾坦白过他的错,他想,只此一次,不可再多。

“...你在我心里,是天纵奇才,无可指摘。”

“不好意思,”孟醒反身一剑抵住从树林中窜出的一只虎,眉眼冷冽,“我也知道。”

封琳大笑数声,举剑当胸,和孟醒背抵着背。

那时危机四伏,险象迭生,迎着猛兽的血盆大口,腥臭袭人,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然,有人并肩而立,故无可惧。

孟醒搁下茶杯,认真道:“还不错。”

“不错到什么程度?”

“比如...”孟醒顿了顿,“贫道不会动他。”

燕还生笑容更大,托腮望他,轻轻道:“可是,孟少侠...”

“封琳对你的命,早是垂涎已久。你啊......”他侧了侧头,眼眸澄澈,神情温柔,“早就中计了。”

☆、41

问停山上有封琳坐镇,当即兵分几路,浩浩荡荡,拉着“帮酩酊剑治内”的大旗气势恢宏威风凛凛地下山捞人来了,沈重暄这边却不好过,拖家带口地下了山,却发现自己压根不识路,加之问川地僻,荒多地少,沈重暄来时便留心过,沈家的生意果然还没做到问川来...孤立无援,不过如此。

岑穆稀里糊涂地背上冯恨晚跟着他跑下了山,这时才觉得后悔,且不说前辈们是否会欺负沈重暄,就算欺负,也不是冲他岑穆来,他怕个什么劲儿?他后颈上感觉有点湿润,之前叫沈重暄看了,沈重暄模棱两可眼神飘忽地哄他说是错觉,岑穆也傻傻地信了,这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恐怕是摘花客冯前辈睡梦之间赏给他的一点恩露。

“要不我们进客栈休息一下吧,吃个饭也好啊。”岑穆总算捱不住,在方圆数十里唯一一家客栈门口停了脚,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沈重暄停下步子,他内伤未愈,一路拄着根竹竿,偏偏脊背绝不肯弯下半毫。听完岑穆的话,沈重暄也觉得愧疚,冯恨晚和岑穆本就是无辜受他累及,不该如此奔波。

他不是傻子,如今细细想来,燕还生和封琳交情匪浅,这时刻意引走孟醒,封琳和孟醒的故交世人皆知,这时站出来美其名曰替孟醒照顾他,也是情理之中——而孟醒早便说过,封琳图谋鉴灵已久。

阿醒想必也是想通其中关节,才会刻意留下那句“照顾好元元”,凡是想和他攀个交情的人这时候都会心思活络,争相来找沈重暄,把这趟水给搅浑了,不管封琳是何用意,只要自己不落在他手里即可。

岑穆看他表情凝固,无悲无喜,生怕老弟一个不爽一巴掌把他也拍没了,赶紧苦哈哈地让步:“或者咱们把摘花客摇醒吧,沈兄,我真背不动了。体谅一下,求你了。”

“醒不了,阿醒给他下了药。”沈重暄也头疼,“说是他昨天酒疯撒得太狠,阿醒嫌他麻烦,直接给药晕过去了。”

岑穆心想自己无名之辈,不敢造次,只得委婉道:“道长可真是......很有先见之明啊。”

沈重暄不言,心说就当时冯恨晚那个疯劲儿,恨不得奔进人群逮一个嚎一声“我封沉卿永远喜欢萧漱华”,孟醒都拉不住,不得吸引一群萧漱华的仇人上门一雪前恨,还得外带封家一群来认祖宗的绑祖宗的敲诈祖宗的。

但岑穆不知道,沈重暄也不会多说。

“你和冯前辈就在这里休息吧。”沈重暄觑了一眼那客栈的装潢,只算平平,但在问川这地方,也实属不易了,“他们找到你们了,就依冯前辈意思行事,冯前辈还没醒的话,就跟他们走。如果他们问我的下落,就说我往......华都去了,去投靠我二叔。”

“那你到底去哪?你还受着伤,不行,为兄和你今日势必共患难,”岑穆顿了顿,义正辞严道,“将来才可以跟你同享福!”

沈重暄这才正色望他一眼,平时有孟醒在,他眼神只在孟醒身上,和外人打交道总是七分敷衍三分客气,不过是幼时家教严格,加上孟醒冯恨晚等人的衬托,才显得他温和平易,亲和近人,现今孟醒失踪,宋逐波那一番稀奇古怪的言行,反而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诚如岑穆所言,孟醒也没算到今日此时,而人在江湖,多的是这样的意外,就像沈家灭门一事,他没猜到,孟醒同样猝不及防。

不能再依赖孟醒了。孟醒也只是凡人,他也不是算无遗策。

沈重暄定了定神,转眼看向岑穆,岑穆更觉得沈兄今日眼神越发和蔼可亲:“怎么?知道为兄的好了?”

沈重暄当即掏心掏肺道:“是,我初入江湖,背负家门血仇,一路走来,多是仰仗师父,而我自己很多事都不明白,若非得遇岑兄,今日师父有难,我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幸亏遇上了岑兄,有岑兄在旁出谋划策,我心中大定,因此心怀感激,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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