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谌一动不动的站着任他打骂,鲜血从他额头上汩汩流出,烫得他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几天。
纪延的葬礼过后,家里一片狼藉。
纪通海每日酗酒,喝醉了便对着纪谌拳打脚踢,骂他是短命鬼,该去给纪延陪葬。
杨芳不说话,整日里只是对着纪延的照片哭。
纪楠也总是哭,既哭他短命的小弟,又哭默默承受着一切的纪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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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崇阳给纪谌打过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问班主任要了纪谌家的地址,下了公交车,打听了一路终于来到这个门口挂着白帐子的小院。
“我弟弟死了。”
纪谌跟他说。
张崇阳看着几日不见便瘦到脱了相的好友,张了张口,说出那最无力的两个字:“节哀。”
纪谌的声音有些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罗定岛了,对不起啊。”
张崇阳红了眼眶,险些掉下泪来,“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他不敢再留,怕在自己的好兄弟面前哭起来。
纪谌把他送到门口,冲他摆摆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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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延和纪谌的成绩在六月底的时候相继公布了。
纪延小升初的成绩排在全市第二名,元溪中学部给他发了通知书。
通知书是纪谌去领回来的,晚上的时候和黄纸一起烧了。
纪延如果能收到,大概会很开心。
他笑起来的时候弯着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是很可爱的样子。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纪谌以722分的高分成为全省理科状元,成绩单寄到纪家,便让醉酒的纪通海撕碎了,几个名校的招生处老师打来了几个电话,纪通海把人家骂了一顿,尤嫌不解气,还拿剪刀剪断了电话线。
听闻纪谌家的电话打不通,校领导亲自来到他们家了解情况,却被纪通海发疯似的打出了门,“纪延死了,他纪谌还有什么资格上学?哈,高考状元?害死自己亲弟弟的高考状元吗?”任谁说什么都没用,已经疯了的纪通海认定纪谌就是害死纪延的凶手。
时间回到高考完那天。
纪延别别扭扭地跟杨芳说,隔壁小胖他爸妈为了接高考完的小胖都没去上班,他们家纪谌可是元溪的考神,也不能没有人接。
于是杨芳就同意让他去接纪谌了。
谁知在桥边的时候纪延看到了一个不慎落水小姑娘,他的水性其实不太好,但是旁边围观的人那么多,愣是没有一个敢下水的。
小Alpha正义感强,脱了上衣和鞋子就跳下了水。
谁知小姑娘被救上了岸,纪延却因为脱力被湍急的水流冲得更远了,等纪谌赶到时,他已经在水里泡了五六分钟了。
纪延过世后的第二周,被救的小姑娘和她父母来过一次纪家。
小姑娘让她父母拉着跪在纪延的灵前磕了三个头。
杨芳只是哭,也不和他们说话。
纪通海又喝醉了酒,在屋子里发狂。
“你们快走吧。”
纪谌低声说,“你们要谢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们再来也没有用。”
还不懂什么是死亡的小姑娘仰着脸看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棒棒糖给纪谌:“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好了。”
“不懂事!”小姑娘的妈妈拉了她一下,刚要向纪谌道歉,纪谌却接过那支棒棒糖,放在了纪延的相框前。
“谢谢你的糖,纪延会很开心的。”
他分明扬着嘴角,泪却流了满脸。
作者有话说:
延延真的是个挺好的孩子来着。
(唉)
第9章
高考分数线公布以后,报考通道开放,纪谌却没有再报名。
家里乱糟糟的,大人们疯的疯,癫的癫,他哥纪楠也很突然地发了一次病,险些死掉。
在纪延去世一个多月以后,他妈还是整天坐在纪延房里,搂着他的照片,时不时地哭一场。
他爸一个月没有去上班,已经被公司开除了,每天喝得烂醉,抱着酒瓶一会哭一会笑。
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纪谌没办法抛下他们毫无负担地去上大学。
但是,这世上的无常那么多,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厄运总是会揪着苦命人不放,纪谌的十七岁,注定没有安稳宁静。
纪谌在一个湿热的晚上被闷雷惊醒。
纪延去世后,他就在客厅里打了个地铺守着,怕他爸妈和哥哥出什么事。
南方的三伏天又闷又热,让人透不过气。
纪谌坐起来,不知是不是太热了,他心里有些难受,眼皮也在不停地跳。
外边下起雨来了,瓢泼似的,暑热却丝毫未减。
纪谌摸着黑去倒了一杯水,端起来正打算喝时,纪谌忽然听见他哥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走开——”纪楠的声音在发抖,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纪谌连忙放下水杯,跑到纪楠的卧室外边敲了敲门:“哥,你没事吧?”“纪谌救我……啊!你走开!别碰我!”纪楠惊慌失措的尖叫着。
纪谌拧了拧门锁,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他大力拍了拍门:“哥!哥,你怎么样了?”纪楠挣扎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尖叫着让人走开。
纪谌没再犹豫,一咬牙把门踹开了。
抬手按开开关,纪谌被眼前的一幕激怒了——纪通海正光着身子,压在纪楠身上。
“救我……谌谌!”纪楠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正绝望地哭着向他伸出手。
纪谌大脑充血,从身边拎起一张椅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纪通海,你放开他!”纪谌低吼着,举起椅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操你妈的!”纪通海摸着流了血的后脑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瞪着那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盯着纪谌,“你把我儿子弄没了,不得再给我赔一个?你他妈生不出来,我就来搞纪楠,反正是个废了的Omega,不用白不用……”纪谌没等他说完就一拳将他的脸打歪了,“纪通海,你他妈还是不是人?那可是你的亲儿子!”纪通海似乎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纪通海虽然个子不高,但他常年在海上打渔,一身力气堪比Alpha,纪谌原本就瘦弱,又因为纪延的事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他很快就落了下风,头上腹部接连挨了好几拳。
“纪谌……别打了!你打不过他、你快跑……别管我了!”纪楠哭道。
“操你妈的小兔崽子,敢打你老子,我今天就送你去给纪延陪葬!”纪通海掐住了纪谌的脖子,发疯似的往地板上磕。
纪谌的脸因为窒息而涨红发紫,头骨像是裂开了一样,纪通海的咒骂声和纪楠的哭声都渐渐变得很遥远。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忽然纪楠尖叫了一声,纪通海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没了力气,整个人往一边倒去。
纪谌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等他终于缓过来,再抬头时便看见他妈面无表情地在一边站着,纪通海后背上插着一把水果刀,血流了很多,他倒在地上,嘴唇开合,好像还在恶毒地咒骂着。
纪谌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纪楠不知什么时候翻下了床,一边哭一边往这里爬。
“妈?”纪谌的嗓子十分沙哑。
杨芳忽然冲出门去,不到两分钟便又跑了回来,她跪在纪谌旁边,语速很快,但是咬字很清楚:“纪谌,这是你和纪楠的身份证,这个卡是原先给纪延存的,里面有不到十万块钱,密码是纪延的生日……你得带着纪楠走,走得越远越好。”
见纪谌愣着,她又说:“你听好,我知道纪延不是你害死的,你不要再自责了,妈就剩下你和你哥两个孩子了,你们得好好的活着。
纪通海疯了,他可能没死,我得看着他。
你们俩留下也只会叫人骂是杀人犯的儿子。
快走,永远别再回来。”
她把几张卡和一些现金全都塞到纪谌手里。
纪楠趴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痛哭。
纪谌看着这闹剧似的场面,再看看他妈决然的眼神,他长出了口气,给他妈磕了三个头。
他将卡和钱全部收好,给纪楠套上了一件外套,背着他就出了门。
杨芳站在一片狼藉里,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