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少年游(97)

作者:谢明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美人抚琴,公子对酒,琴瑟和鸣的景象。

阮重笙往旁边一坐,举着酒杯对着烛火看:“姐姐,你和这位大爷是怎么回事儿?”

他大爷理直气壮:“浅朱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我仰慕佳人风姿,偶尔前来拜访,碍着你什么了?”

阮重笙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瞅他一眼,嘲道:“可别,您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这嫩草也吃得下?”眼里却没几分真诚。

浅朱笑道:“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刚来楼里那会儿。那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一晃这么多年,也没见老。”

阮重笙状似不经意道:“是么。”

阮大爷道:“诶,岁数这个东西不可说,不可说。”

贫嘴归贫嘴,阮重笙想着自己从屠大娘那里接过来的纸条,又想方才那遥遥一举杯,直接问了:“您老人家到底怎么个意思?借这个机会,说清楚吧。”

浅朱起身,替他们关上了门,笑道:“你带来的两位公子我吩咐好了,你们这头我亲自守,放心就是。”

阮大爷对她笑笑,转头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不由分说便拉着他胳膊往窗边去,“你现在跟我走,去见一个人。”

“谁?”

阮大爷一脚把人踹下楼,“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

阮重笙防备心颇重,极不喜欢他这做派,可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不知为何,还是跟着人去了。

让他心惊的是,两个人竟然是按照他们来时的路一路折返,最终拐进了城门边上一个小巷。

阮重笙心里盘算着,细细观察他模样,忽问:“你和天云歌是什么关系?”

那位爷走在前面,反问:“哪个天云歌?”

阮重笙并不理他:“最少是个相交甚密吧。我跟他有过交情,现下看他只觉得心思深沉了许多。”

他的话说了三分,阮大爷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笑:“我和他有共同目的,脾性相投,算半个朋友。你放心,我和他都不曾想动你。‘

阮重笙慢慢”哦“了一声,又问:”您老人家大名是什么?总叫大爷,我这忒难受。“

那人打着哈哈道:“问你大爷的名字可不……”

阮重笙打断:“是么,大、爷?”

一瞬寂静。

第101章 深巷

打着卷儿的秋风吹得衣袂翻扬,街边扬起的落叶共零零碎碎的小杂物在风中短暂的漂浮,又缓缓归于地面。

街上一片冷清,金陵繁闹似乎都与这处无关。

有位方入城的公子随拦住行色匆匆的路人,低声问道:“请问城西易府在何处?”

那路人莫名地看他,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匆忙指了个方向,欲言又止了一会,道:“这位公子,那可是个闹鬼的地儿,里面住的还是个……”

他有个词儿在嘴里转了几圈,问话的人抬眼看过来,他莫名心头一颤,再不敢多说。

问话的公子哥看着路人离开的背影,神情晦暗。

深巷里有户人家,残败的门前坐着个衣衫不整的人。

他在这里许多年了。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谁问话都只会疯疯傻傻地笑着,却每日都坐在这门口石阶上,垂着脑袋反复轻哼同一句话,有胆大的仔细听了,是句不成调的曲儿。

“那是个中了邪的疯子。”人们这样说。

昨夜骤雨狂风,吹落一地枯枝败叶。这可怜的疯子正哼着曲儿数地上落叶,忽有一双银靴踩过地上枯枝,逆光而来。

坐在阶前的人抬头,望见一张极俊的脸。

来人一袭锦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疯子,叹息般开口:“卫展眉,你也有今天。”

“……嘿嘿。”那疯子恍若未觉,兀自靠在绿痕斑驳的墙上,低下脑袋继续唱道:“报平生、报平生、报答平生……平生……”

“——不认识我了?”

来人一身戾气毫不遮掩,一把将这可怜虫按在了地上。他口中的卫展眉右脸紧紧贴合粗糙的地面,还傻笑着挣扎着去够旁边的破碗——里头有半碗浑浊的水,水面飘着两片虫蛀的枯叶。而孙良人一手按在他后颈,抢先夺过那城郊乞丐看了都嫌弃的破碗,手腕一抖,将水尽数泼在了他的面上。

从前出入皆众星拱月,非仙露琼浆不饮,非玉盘珍馐不适食的矜贵成性,今日却于一处陋巷落魄至此,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见过他从前风光的人就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里,沦为尘泥的可怜虫抬眼,抹去脸上湿痕,纠在一起的发梢往下滴水,他屈指弹开水珠。

“卫展眉啊卫展眉,”那人笑够了,“你当我还是当初那个孙良人?连你是真疯还是作态都看不出来?”

动手做出恶行的人双目通红,被泼水的人反倒十分平静,他慢慢低下头,嘲弄道:“……时至今日,你还要来看我笑话。”

若给邻里看了,一定要惊呼出声来——疯了二十年之久的人,居然还能正常说话。

孙良人紧紧注视着他,看着他狼狈姿态,从鼻尖溢出一声嗤笑。

他松开手。

“带我进去。”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慢慢收拢,他重复了一遍:“带我进去。”

迷茫的情绪浮上面孔,被掐住脖子的卫展眉扑腾地看着这个人,却恍惚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他讨好地笑着,只是这张脸早不复当年精致,一张覆在白骨上苍老憔悴的人皮痛苦地拧着,丑态毕露:“……带、带……只要你放开我……”

他在前面引路,喉咙里还在疼着——刚刚这人就这样把他按墙上悬空掐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卡着黑白无常过来索命的点儿松的手。他迷迷糊糊觉得好像走了一遭黄泉路。

身后人道:“卫展眉,你怎么这么老了。”

脚步一滞,卫展眉下意识要去藏白发,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可笑后又放下了手,平静道:“修为没了。”

修为是驻颜的全部原因。没了修为,当然就有生老病死,当然也会青丝华发。

“哦?”孙良人反应竟然十分平常,甚至继续嘲弄:“这次又是为了哪个女人?”

卫展眉不答话,推开已经破败不堪的房门,一声刺耳的“嘎吱”声伴随着掉落的积灰叫人一看都心生嫌弃,而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卫展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甚至露出了个微笑,不过他疯了太久,这一扯嘴角就是个快咧到耳朵边上的疯癫样:“请吧。”

“……笑得真难看。”孙良人踏入,看着那布衾寒榻,目光停留在脏兮兮的被褥边缘翻出的棉絮上。

他一怔,不知为何,恍恍惚惚想起了许久以前的旧事。

漱玉泉前,秦芳川下,曾有位华服少年揉着惺忪睡眼,身侧跟着二十名锦衣仆从,前呼后拥,哈欠连天,其中一名仆人双手奉上一份精致糕点,当年那小孩只需一眼便知那定是他们家中不吃不喝一月都买不起的东西。而少年捻起一块,只尝了一小口就皱着眉头扔回托盘,嫌弃道:“什么东西,丢出去喂狗!”

替小孩引路的童子低声解惑:“那位是卫家小公子,先生一向喜欢他率真性情,故小公子也是时天府唯一许带仆从的。”

一看就是乘肥马,衣轻裘,象箸玉杯,席丰履厚中养大的小公子。

那边的少年抱怨完糕点,瞥见这边,小跑着过来,露出个明媚至极的笑容,“小先生身边的这位是新弟子?哎呀,你叫什么名字?”

……

虽久远却似乎从未褪色的回忆只出现了一瞬,他定眼继续打量这狭窄的小屋。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除了那床榻,也就剩下一张小圆桌,旁边也仅仅两个凳子。桌上一壶二盏,仅此而已。

却不及当年一个人占了一个院子的风光万一。

孙良人撩衣坐下,捡了一个茶盏在手中摩挲,扎手的木刺提醒他:“这是你自己做的?”

连边都没磨好的东西,放在市面上一文钱都没人要。不,应该说根本没人会卖。

卫展眉难得有点局促,轻咳:“闲来无事而已。拙作污眼了。”

孙良人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记得当年你拿着三百灵玉的雕花玉盏说过一句‘什么垃圾东西’。”

啊,那时的卫展眉还是千娇万宠的富贵公子,上头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惯着,锦绣丛绮罗堆里挥金如土,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上乘,哪里知道什么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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