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恨铁不成刚地来回踱步，顾陌靠着阳台没再说话。
孔主任显然心下有了计较，清了清嗓子。
“我再问一遍，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参与了打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共进退，正要正义凛然地齐声喊我们都参与了，一个淡淡的声音率先一步。
“人都是我打的。”
他们震惊地看着出列的周行，有人嗫嚅着想要说话，一旁的景惜冲他们摇了摇头。
“好嘛，我就知道，你！”孔主任极度愤慨，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他打架斗殴的事了，点他的食指都爆了青筋，“考试期间惹事，通报批评加记过，外加操场十圈。”
周行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孔主任又说：“黄老师，顾老师，你们觉得怎么样？”
黄俊一个劲的点头说该罚，周行这背景他惹不起，平时都不敢动他，有人替他收拾心里甭提多乐了。
“三班的那些学生视情节严重，该记过记过该通报通报。”顾陌道。
“嗯，是要罚。”孔主任点头。
“再加一条，”顾陌扫了一圈二班，“其他每人一千字检讨。”
没有人说不。
顾陌的眼睛说着他知道一切，它说着，他们也有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对这位新来的语文老师产生了深深的信任感，他不跟别的老师一样放任不管，但也不矫枉过正。
如果他在，他甚至会默许那一场群架，他可以陪他们疯，当然也会带着他们反省。
所以当他说出惩罚，所有人都觉得应该要这样，他们确实违纪了。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选择捍卫二班的尊严。
这是少年的热血，顾陌懂。
他欣赏他们，他们同样欣赏他。
而周行替他们背过，是在警告他们，量力而为。
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周行担得起，他们呢？
大家都低下了头，各自反思今日之事的得失。
孔主任对顾陌刮目相看，他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腹诽这么年轻的老师能不能震得住这帮学生。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办法，顾陌做得很好，比他想得还要出色。
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周行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顾陌，他不是第一次打架被抓，却是第一次挨批还挨得很高兴。
顾陌也看向他，眼底有太多话。
那一刻周行心里好像有了方向，那注定是一条崎岖漫长的道路。
但终点渐渐明晰。
第34章 第 34 章
离开教导处的时候孔主任还在骂骂咧咧“一个个的逞什么英雄”。
同学们想去陪跑，被黄俊熊回教室。周行又带上帽子背对他们挥挥手，留下一句“你善后”。
这话是对景惜说的。
二班的人都回去写检讨了，从始至终在篮球场没挪一下步子的夏夜在二楼楼梯口拦住了景惜。
“什么事？”她歪歪头，心情颇好的样子。
“没什么。”
他目睹了事件经过，以周行的性格他会独自把这事扛下来，景惜却让单挑演变成群架，二班同学参与进去的时机也把控得刚好。
既不用受重罚，又把事情闹大捅出了胡小居的事。
她似乎不知不觉中掌控了人心。
景惜忽略他的异常转问：“徐子铭呢？”
“一听胡小居出事就跑了。”
她摸出根棒棒糖边拆包装边想。
这两人天天打嘴炮，有难还是会第一时间奔赴对方身边。
真有意思。
胡小居本来没想哭的，看到徐子铭满头大汗边喊他名字边冲进厕所那架势，他也不知道眼眶怎么就发酸了。
他被打的不重，徐子铭倒是急得团团转，一会要他脱了看看，一会又要背他去医务室。
“就朝这捶了两拳，现在不疼了。”他指指胸口。
“屁，万一是内伤怎么办，等明天吐血就晚了！”
“……我们这又不是武术学校，哪有这么厉害的人。”他噗嗤笑了。
徐子铭瞪他：“万一他上外边练过呢？！”
但他看到胡小居眼圈不红了也放心下来，应当没什么大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胡小居问。
“岳椿他们说的。”
“他们……”
“被行哥撞上了，我们二班的人都在，他们这会估计被揍得满地找牙呢。哎，还真想看看他们那怂样。”
“那你怎么没跟他们一块？”
徐子铭又瞪他一眼：“我不是得来找你这个傻逼么，谁知道你会不会想不开一头栽进马桶里淹死。”
“徐子铭！！！”胡小居气得龇牙咧嘴，这人一天不挤兑他心里难受是吧。
“反正我们全班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你不用为了那什么名额不名额的难过，至于三班那帮人当他们是坨屎就行了。”
徐子铭说得豪情万丈，就等着胡小居感动得鼻涕眼泪齐掉，结果他皱巴着脸来一句。
“咱能出了厕所再说么？”
“……”
操场一圈四百米，十圈对周行来说不算长。
本来打算速战速决，跑了一半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陌手里拿了一瓶水站在塑胶跑道最外圈。
是在等他吧。
小心思立马上头，周行装作吃力的样子越跑越慢，最后到顾陌身边时喘得厉害。
他顺势环抱住顾陌，赖在他身上小声抱怨：“累死我了。”
顾陌手动了一下，却没推开他，只嘲讽一句：“这就体力不支了？”
周行抬起头要反驳，跟顾陌四目相对，两人瞬间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彼此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一圈一圈都是暧昧。
“松手，站好。”顾陌冷声道。
周行还真就退了一步乖乖立正。
顾陌把水递给他：“我问你点事。”
周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接过。
“之前有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我指打架。”
周行扭着瓶盖，思索该怎么说。
“我要听实话。”
“挺多回。”
“原因呢？”
周行灌了一大口水，顾陌看着他喉头滚动两下，然后吐出一句“忘了”。
“忘了？呵，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有人替你解释，过后是不是也会变成你口中的忘了？”
顾陌是生气的，他气周行打架，气他不解释缘故，气他无所谓的态度……
也气自己认识他太晚，对他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周行察觉到他语气不对，讨好道：“我确实挺浑的，你骂我我认。”
顾陌真想给他来一拳，他有什么资格骂他，他们两人的身份注定他所看到的不会是真正的周行。
学生在老师面前总是收敛很多。
“周行你能不能上点心啊？！”他忍不住拔高音量，“你告诉我，你对什么上过心？”
顾陌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多少焦急不解。
周行静静地看着他，从狭长的瑞凤眼一路描摹到薄唇。
这个人呐外表冷淡，他总是要逗很久才能让他情绪出现波动，但没有人知道他的顾老师心里有多热乎。
“有。”
过了很久他才吐一个字，顾陌有些愣神，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到了，那个少年郑重地对他说。
“我会努力追赶你的。”
刚刚跑步的时候周行就在想，如果顾陌出现的早一点，再早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晚。
他有路标了。
天色渐渐沉下来，周行的轮廓被夕阳勾勒得意外英俊，他的眼睛深邃得让人不由陷进去。
顾陌神色复杂地盯了他一会，说：“追赶我就考零分？”
周行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搭上他的肩，不要脸地说：“我语文确实差劲，老师要不你再给我补补呗。”
顾陌抖下他的手，转身离开。
周行赶紧跟上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背对着周行说了句他不曾料想到的话。
“能让我看到真正的你吗，周行。”
回家路上，景惜觉得顾老师不太开心，识相地没有说话。
直到下站往小区走，顾陌突然问她：“你跟周行认识多久了？”
“啊？”她一愣，“哦，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