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中买通钦天监,说小皇孙一出生便伴随着“天狗食日”异常天象,此乃危兆,又恰逢昌盛帝自小皇孙出生之日起便抱病不起,加之那一年国内水旱蝗灾泛滥,大魏四面楚歌,钦天监由此预言小皇孙乃“亡国孤煞”,一出生便给大魏带来重重灾厄,将来必定还会给大魏带来更大的灾难,甚至是亡国危机,连民间也都在传小皇孙是“灾星”。
昌盛帝闻之勃然大怒,一旨诏书便要赐死小皇孙。尽管太子的侍从女官曾一度豁命带着小皇孙逃出了皇宫,奈何最终还是双双殒命,小皇孙不幸沦为太子和凌王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小皇孙被“赐死”后,太子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动摇,满朝文武在楚天尧党羽的暗中煽动下纷纷奏请昌盛帝废黜太子另立储君,凌王又暗中拉拢了御前亲军和总管皇宫内务的皇帝近侍太监,令太子一直无法面圣。
此外,太子府的权利也在一点一点地被削去,太子走投无路,逼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计划逼宫夺位。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楚天尧先下手为强了。
到这里为止,一切与世人所知基本相符,尽管楚天尧曾那样费尽心思地封堵真相,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强,一些明面上的、众所周知的真相还是在民间悄然流传开来,而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就永远被掩埋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当年太子的计划之所以会走漏,皆因太子府的头号智囊兼最具话语权之一的太子心腹——太子少詹事穆晨!
更没有人知道,凌王楚天尧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赢得胜利,登上大宝,一切皆因在幕后为他出谋划策的、当时还只有二十一岁的厉王楚天承!
如果没有知情者将这些公之于众,也许它就会永远尘埋,直到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好在老天爷还是有眼的,到底还是留下了线索,一个亲眼目睹了当年兵变全过程的太子府旧人。
阎回回忆说,那一夜,楚天尧带领他所能掌控的禁军对太子府发起了突然袭击,太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关键时刻,掌兵仗、握兵权的“太子六率”又全数叛变,倒戈凌王,整座太子府只余太子亲卫——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四府不足两千人,其中近四成还是负责太子府后勤、杂役的无战斗力人员,真正能打的只有一千出头!
所谓“太子六率”,即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是真正手握兵权、掌兵仗的太子卫队。
说是太子卫队,但太子其实并没有随意调动他们的兵权,真正归太子管辖且可随意调遣的只有左右监门率府和左右内率府,是故这四府通常被人们称为太子亲卫。
那一夜,四府亲卫近两千人与叛军彻夜浴血拼杀,连负责后勤杂役的都提着菜刀砍柴刀斧子等各种劳作家伙事上阵了,可见那场兵变有多惨烈。
最终,连同太子、太子妃、太子长子在内,全府上下近两千人无一生还!
虽已事隔二十二年,可每每回想起当年的惨状,阎回仍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那么多无辜的人就这样成为了野心篡权之人的刀下冤魂,怎不让人泣血宵吟,扼腕长叹!
阎回时任左监门率府长史,原本只负责处理文案和参谋,向来只动脑不动手,不擅刀剑,可在那一夜,他也不得不拿起利剑为生存而战,最终倒在了太子府大门口血肉模糊的死人堆里。
或许是苍天有眼,不忍那一夜太子府里发生的一切被历史湮没,所以才会让伤重昏迷的他中途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他掩藏在血肉模糊的死人堆里,将太子府里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第339章 一念执着,半生悲剧(四)
那一夜,战事终了乾坤定后,楚天尧一身战甲玄袍,手提滴血宝剑,一步步踏过血海死尸、硝烟弥漫的太子府,走到战至最后一刻仍屹立不倒的太子楚天祁面前,剑锋直指楚天祁高调宣布:“大哥,你败了,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的!”
楚天祁护着身后的太子妃柳眉以及时年只有七岁的楚昭,面对楚天尧的剑显得出奇的平静。
“二郎,在皇权倾轧的战场里,没有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今日你虽胜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赢家,总有一天,你会输得比我还惨。”
“将来的事我们谁都无法预料,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眼下得胜的人是我!”
“自古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我知道,大哥是想问,究竟是谁出卖了你,对吗?”
楚天祁默认。
楚天尧的剑在楚天祁的脖颈疯狂试探,柳眉便吓得花容失色,生怕那锋利的剑下一刻就会要了她夫君的命。
楚天尧眯着眼看着始终面不改色、镇定如常的楚天祁道:“大哥,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你了,你为何总是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终于酿成大错,自食恶果了吧?换做是我,哪怕是枕边人,我也绝不会对她推心置腹,百分之百地信任。”
楚天祁终于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我说的就是你身边那个耀眼的智囊,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的太子少詹事穆晨!”
楚天祁微微惊诧,眼底浮现出些微动摇,迟疑道:“智元……怎会是他?”
见楚天祁动摇,楚天尧终于觉得心里舒畅些了,一脸幸灾乐祸道:“大哥,你看起来很受伤啊?竟然不是愤怒,这太令人意外了,难不成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相信是他背叛了你?你可知此刻他怕是已经带着他的妻儿逃出京城了!”
楚天祁的眉间充满了悲伤,闭目沉默了许久,而后长长一叹:“智元跟随我多年,一直对我忠心耿耿,若非走投无路,我相信他是绝不会背叛我的。罢了,人有各命,随他去吧。”
“哈哈哈!”楚天尧突然仰天大笑:“大哥啊大哥,你还真是不负那仁德之名啊,竟然到了此刻还在为一个叛徒开脱!”
楚天祁不再为楚天尧的话所动,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楚天尧见状也不再逞口舌之快:“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真要感谢他。若非是他,今夜你我的结局或许就会相反了。”
说着,他再次将剑指向楚天祁的颈间,问:“大哥,可还有什么遗言,我可以破例允诺你一个请求。”
楚天祁摊开右臂护着身后的妻儿,说:“今夜府里这么多人为我而牺牲,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自私,可我还是想请求你,放过他们母子,你想要的不过是我的命。”
楚天尧瞟一眼柳眉和楚昭:“太子妃我可以放过,可是昭儿……”
楚天祁的心一沉,是啊,楚昭是他的骨血,楚天尧的为人自己是再了解不过,他又怎会留下这么个祸根呢?
楚天祁回头看向娇妻,满是愧疚和悲伤道:“对不起,阿眉,我说过要给你幸福的,可我食言了……”
柳眉眼中有泪花,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对楚天祁摇头道:“大郎,从我决定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了你,不论生死,我都会陪着你,只是……”
说着,她低头看向怀中的楚昭,在目光触及那张稚嫩、迷茫、疑惑、受惊的小脸时,她的心便似刀割一般作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颤声道:“只是昭儿他还这么小……”
楚天祁紧蹙的眉间也流露出深深的痛和愧疚,蹲下身,手抚上小楚昭的脸道:“昭儿,你和玉儿都不该生为我的儿子,不该生在帝王家,对不起……你若要恨,就恨为父吧,是为父无能,不能护你们周全……”
楚天祁再说不下去,握紧了双拳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迅速起身,转头再次面向楚天尧,此时他的脸上又再度恢复了平静,视死如归的平静。
“动手吧。”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宿命的终结。
楚天尧的剑仍旧指着楚天祁,眯着眼睛死死地注视闭目等死的楚天祁。
然后,他眼中寒光一闪,杀气一放,果真毫不犹豫、干净利落地一剑扫过,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眼前的视线!
柳眉在楚天尧动手的瞬间本能地转过身将楚昭死死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昭的所有视线,腥热的、鲜红的液体在她碧色的襦裙背后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