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桌上那画在各种废纸上面的图画，庄静轻轻叹息一声，将柜子里的一盒崭新水彩笔拿出来放在了女儿的枕头旁，这是最近小姑娘们都喜欢的牌子，她去进货时也给留了一盒。
……
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因为是梦境，许多场景都是跳跃式的，看不太分明，阮糖发现自己和许之昂的衣服越发旧了，皮肤也开始泛起了黄色，庄娅已经许久不曾再过来跟他们说话。
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为他们换上新的衣服，并且整理好她的头发。
如今的庄娅已经是个大姑娘，看上去越发像现在的她，只是脸上经常板着，失去了小时候的那种乖巧笑容，庄静也老了，头发有了几缕银丝，多年的苦难让她脾气不太好，两人常常说不了几句就吵了起来。
“我说了，我要去学设计，哪怕以后只能读个普通专科！”
庄娅握紧了自己的手指，“这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一定不同意！”
“学设计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几个能出名？”
庄静咬牙拍桌，“好多最后就是做个裁缝，再不然去当个工厂女工，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读书不是让你过这种日子的！”
“说来说去你就想想让我考师范专业，去当个老师。”
庄娅愤怒地将手里的东西摔了下去，“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就想当个老师，所以现在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是我自己，不是你的傀儡，我不想过你这样的人生！我不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第30章 第三个梦
“……随便你吧。”
沉默了许久，庄静终于有些疲惫地开口，不再看自己这个倔强的女儿。
庄娅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后悔，但到底只硬梆梆地说了一句，“反正，我要去学服装设计！”然后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我是不是错了……”
庄娅拿起陪伴了多年的洋娃娃，眼睛里掉下泪来，“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学设计。”
……
报考服装设计专业并没有那么容易，庄娅从小到大就没有正儿八经学过绘画，于是庄静思虑再三，还是在高二的时候给她报了个对口的艺术培训班。
价格不菲。
为了存够女儿将来读大学的钱，庄静开始起早贪黑，过年都没有休息，她进了很多水果，正好可以让人过年走亲戚时购买，忙完那一段时间，她的身形都似乎佝偻了不少。
庄娅很有天赋，接受专业培训没多久就上了手，画出来的东西灵气十足，培训老师像捡了宝，不止一次地跟庄静赞叹她女儿的出众天赋，又可惜她学画晚了些，不然一定会走得更轻松一些。
每当这时候，庄静的眼睛就会黯淡下去，然后谦卑地感谢老师的照顾，把送来的水果分给大家，庄娅站在画板前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过后更加刻苦，不仅是专业课，平常的文化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而她也不负众望地，艺考和高考排名都进入了前三，A大美术学院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就在庄娅去拿通知书的那一天，庄静在骑着三轮车进货的途中被一辆车撞到，再也没有醒来。
……
葬礼很简单，两母女本也就没有多少亲戚，庄娅冷静地操持了一切，感谢了来看望她的亲戚朋友，直到晚上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才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哭得那样痛苦而悔恨。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妈妈吵架……
为什么就要坚持学艺术……
如果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妈妈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城西进货……
她也就不会……不会失去她。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再也没有了……
她在黑暗里的身影绝望而无助，阮糖也没想到，明明眼看着马上就要苦尽甘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遭遇了这种事情。
这些年来，学姐和母亲相依为命，即使有过争吵，但不可否认的，她们都是彼此最爱的人。
所以学姐一直不能原谅自己，也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她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阮糖觉得好心疼，可是她的心结是父母，这让自己要怎么才能帮助她？
……
“阮糖……”
“阮糖！”
清朗的男声唤回了她的神智，阮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包房里，手里紧紧抓着……学姐的手指？
难怪会做那样的梦。
这一回许之昂比她先醒，毕竟没喝什么酒，于是他就被秦朗动作粗鲁地摇醒。
顾不得理会他的调侃，许之昂急忙去看还在昏睡着的阮糖，只见她双目微合，满脸都是泪水，哭得格外伤心，一时间有些气恼自己竟让她一个人留在了梦里。
或许是因为梦里的洋娃娃不能哭泣，所以外面她所有情绪都毫不隐藏，让人看得心生怜惜。
正犹豫要不要也将她唤醒，这时候庄娅突然猛地坐起身，看那模样似乎要吐，于是他塞了一个垃圾桶过去，就开始去叫还在哭泣的小姑娘，只要能让她不那么难过，醒来就醒来吧。
反正庄娅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
“许之昂……”
醒来的小丫头抬眼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刚要说什么，旁边吐完的庄娅却转身一把抱住她大哭起来，仿佛又变成了梦里那个才刚失去母亲的无助少女。
“怎么了？”
秦朗急急过来，想伸手又不敢硬拉，眼见得自己的女神抱着小学妹哭得伤心，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看向许之昂求助道：“现在该怎么办？”
沉默了半晌，许之昂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阮糖的头，柔声道：“我们先送庄娅回去好不好？”
阮糖也跟着哭得厉害，但毕竟酒醒了一些，便点了点头，伸手想将庄娅抱起来，谁知她身体滑落下去，竟是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我来！”
秦朗连忙上前背对着沙发蹲下，“你帮忙把她扶到我背上就好。”
阮糖于是将庄娅半扶起，在许之昂的帮助下让她趴到了秦朗背上，幸而秦朗十分高大，背着一米七几的庄娅也显得十分轻松，然后道，“可以走了。”
“好。”
阮糖点头，起身去拿自己的包，那边许之昂却先她一步背起，低声道，“……走吧。”
“哦……”
阮糖看着他有些发愣，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感觉变得那么熟悉，明明在外面并没有多少交集，可是在梦境里，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别发呆了。”
许之昂敲了她额头一下，又示意门口，“再不过去，秦朗该急了。”
“哦，好的。”
阮糖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就往前跑过去，却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被许之昂一把抓住了手臂。
“小心一点，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
许之昂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不远处等他们的秦朗，小声道，“……是不是还头晕？要不然我背你？”
“不不不！”
阮糖一下酒全都吓醒了，忙站直身体拒绝道，“我没事，我能自己走！”
看着小丫头慌乱地往外大步走去，许之昂忍不住失笑，“又不是没背过……”
“什么？”
阮糖狐疑地回头，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许之昂却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小昂子，你们快点！”
那边秦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背上的庄娅还在低低的哭，让他听得心口发疼，只想快点回去好好照顾她，而不是在这里傻傻的站着。
“你带她去我家吧。”
许之昂丢了一串钥匙过去，“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回宿舍，我家里东西你都知道在哪儿，待会儿我再去买点解酒药。”
“好。”
许之昂的房子就在对面不远的小区，从这里过去只需要过一条马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
秦朗看向许之昂，“今晚你还睡宿舍吗？”虽然他绝对不会做什么，但他和庄娅两人孤男寡女的，怕对她名声不好……
知道他在想什么，许之昂皱了皱眉，转头问阮糖道，“今晚，你能不能睡在我家？”万一吐到身上的话，有个女孩子也能方便一些。
“你个混蛋说些什么？！”
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了阮糖的前面，怒气冲冲，“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居然骗喝了酒的女孩子回家，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