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杏寿郎从梦里惊醒,意识恢复的瞬间,也是讶然的瞬间。他从床上爬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已经压出褶子的衬衣,腰间的皮带勒着人难受。
借着月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但让他费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身侧会躺着穿着短裤薄衫蜷缩成一段的小姑娘。
思路回转,炼狱杏寿郎这才记起自己昨天跟同事喝酒去了,后来发生什么一概不知。不过这里应该是青木宅的客房,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就是多出来的青木未来有点难办。
这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睡觉?梦游?
炼狱杏寿郎终于不被酒精控制,脑子飞速旋转,但转也没用。他是肯定不会猜到事情的真相。
这个家里昨天清醒的就剩下了他弟弟千寿郎,不过千寿郎在隔壁睡得死沉,后来也就没管他未来姐跟大哥最后是什么惨样。
也就稍微想了一下,炼狱杏寿郎将少女横抱而起,打算放她回自己的房间,末了用被子裹成一个卷的手法跟青木未来裹他是一模一样。
“嗯唔!这样就很好!”他放低声音,但是神采奕奕。
半夜的插曲就这样过去,炼狱杏寿郎还去了楼下将两个喝地烂醉的成年人分门别类地安顿好,自己去厨房摸一杯水喝。
喝酒的确容易口渴。
他望着冰箱里的灯,意识逐渐发散,想起了一点点梦里的事情。
炼狱杏寿郎大学读的是历史类。曾经自己的同学在野史上查过资料,然后整理出了一份关于大正年间‘食人鬼’的传说。后来被老师毙掉,那份没有用的如同志怪小说一样的资料随着炼狱杏寿郎的行李箱一起被放进了书房里。
之前他还跟青木讲过,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要说给她听。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是他频频做梦的结果,以前梦的内容并不清楚,只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个并不愉快的梦。
甚至有一次醒来发现湿掉的枕头。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真正相信人有前生、又或者是转世轮回的呢,真正相信的人,才不是正常人。
[炼狱先生,是我连累了家人吗,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被亲人的血染红的少女,穿着湖绿的衣裳,稚嫩的脸庞溅着红色的点。一手倚在门框上,神色呆滞。
他只记得这么句话,甚至这句话都好像在哪听过一样,不是梦里,而是过去的某个点,可是那是谁——
[杏寿郎,我都这么乖了,为什么没人想跟未来在一起?]
在某个雨天,那绝对不是梦,而是现实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故事。
所以现世此刻只是邻居。
第51章 早间末尾
他们说,人生是带着死亡作为结局的选择游戏。
不同的选项,不同的人生,在以生命为代价获得入场券以后,在做出选择以后,那条未定的人生轨迹成了被图钉钉在白板上的毛线,不得更改。
可是啊。
是说如果,如果你可以重新选择呢?
如果在列车启动之前,就逃出窗外,至少就不用面对那个结局。
但人生没有如果。
可是游戏有。
从网上搜索游戏攻略,按照早已被他人走过的路老老实实按着脚印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绝对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游戏结局是BE,十分钟的游戏竟然还有过场动画,真是叫人难过。
她从列车里醒来,是那个带着猪头面具的男孩儿叫的自己,然后听说了列车里被鬼袭击的故事,好像是通过梦境来杀人的鬼。
不过鬼已经被击毙,据他说是外边有更加危险的鬼,并且嘱咐青木未来不要出去。
青木未来点点头,身体却自己开始行动,而她也只能被禁锢在躯壳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翻倒列车里是一些带着血跟金属木头碎屑的残渣,偶尔也有不明的物块,这场景本来是叫人作呕,青木未来这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和平世界里的孩子也能诡异的接受这一切。
她趁人不备,从窗户爬了出来。
然后,青木未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简短的两分钟。
这是黎明之中,他浑身浴血却永远都屹立不倒的故事,一如在列车的轰鸣中向她的保证。
身体自己冲了出去,眼眶酸胀,空气稀薄,但这个陌生的男人的血滚烫地可怕。
然后听见她自己的声音:
[喂!你要死了吗杏寿郎?!]
[你不能死!]
[你死了就是违背了与我的约定,我会恨你的,恨你一生!]
她歇斯底里,手里染满血,倾尽了所有呼唤这个人的名字,可一抬头世界一片黑暗,猩红的倒计时归零。
手里抓着的热度、血、衣服、袖子,化为空气。
“嗬——”
像一条缺水的鱼,青木未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床头摆着的闹钟铃声不绝于耳,呼吸之间混合着焦炭的味道跟鲜血都消失不见。
伸出手,指尖对着从房子外边照进来的那束光线,穿过月白的指甲,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粘稠的血,只有那张仿佛从教堂神像的脚下抽出来的白色的卡。
晨光灿烂,好像天堂。胸腔里一直鼓动的心脏在让她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过分明朗的世界里,一切黑暗不复存在。
视野中没了关于时间的倒计时,没想到单单十分钟却足够她昏睡过去一整个晚上,甚至还有梦中之梦。青木未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嵌在肉里的骨头嘎吱嘎吱响。
除了累的感觉,她还有些微妙的难受。
刚刚醒来的一瞬间,本想着立刻开启下一周目的游戏,但是卡牌上已经呈现灰色的字体,是CD的刷新。
“噩梦。”她评价。
青木未来换好衣服,踩着拖鞋下楼,在二层与一层的楼梯间中,厨房方向传来很轻的料理食材的声音。
蒸腾的水雾,油煎食物的刺啦声,刀刃一下一下切向竹制案板。卷发少女别着发卡,唇红齿白,再远一点邮差先生的自行车铃铛也叮叮直响。
山回路转,绕出之字形的楼梯,她站在最后的台阶上迟迟不肯下去,听见声响的男人在把早饭盛出盘子的间隙,回头望她:“哟,早啊!起来了?”
男人穿着崭新的白衬衣,围着围裙,金红色的眸光奕奕,炫目刺眼。早上还凉,他却驱散了凉意。
炼狱杏寿郎手里等着去打下第二个煎蛋的时候,身后急切地响起脚步声,一只略有些冷的手忽然伸过来挽起自己左耳边的头发,他以为是没有扎紧:“抱歉,好像没有扎紧。”
有点奇怪,但他也没多想,结果那只手又扫过了自己的眼睫。
他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邻家的那个孩子眼里暗淡的绿色,被抹去了很多光。
“怎么了?”狐疑着。
沉默半晌,“我来帮你吧。”
“嗯!当然!”杏寿郎笑着,鼓励孩子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帮我把盘子洗一下吗?”
点点头,单薄的少女在水池里揉出许多白色的泡沫,擦在盘子上,因为水凉,不一会儿青木未来浸在水中与泡沫中的手微微发红。
偶然去拿盐,这才让炼狱杏寿郎发现,他还纳闷这孩子怎么不用手套,手里还拿着沾了油的筷子,在稻米与鸡蛋的香味里,看见了眼眶红掉的青木未来。
炼狱杏寿郎的梦大多是厚重的梦,因为从来没有哭泣,也从来没有眼泪,所以是厚重的梦。牢固且粘连,连释放压力的途径都没有。
所以他一直认为,哭泣并不是软弱的行为。
连忙抽了纸巾塞在少女的手里,把盘子一个一个端上桌子,他本来想让她帮忙,看这样是暂且不能。
“做噩梦了?”他把青木未来安顿在餐桌一角,又问。
沉默的女孩垂着眉眼,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软弱。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还是在看见完完整整的杏寿郎跟往常一样干净整洁的时候,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掐了一下,里面挤出许多眼泪。
这个卡也太厉害了。
“我梦见杏寿郎很孤单,所以害怕。”她掐头去尾。
惹来杏寿郎哈哈大笑,说:“小未来还是个小孩子呢!安心吧!有大家在我怎么会独自一人呢?”
墨绿是瞳孔在瞬间涣散,又紧缩,这微妙的异常被掩藏在僵硬的表情之下——是她为了安抚而小时候刻意练习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