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沧桑布满皱纹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
老太太握紧南慕瓷的手，低头看她泣不成声的样子，也跟着老泪纵横。
“南丫头，我老太太不怪你。听话，你起来。”
一旁的管家急忙过来，用力将南慕瓷给拉了起来。
老太太握住南慕瓷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她，低声说道。
“老太太是一辈子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眼下老三这种结果，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他出事，我并不意外。人嘛，总是要对自己曾经犯的错买单，付出代价。不管是你，我，还是丞峥小子，谁都逃不掉。南丫头，你说是不是？”
南慕瓷泪眼婆娑地抬头，眼中微微有些诧异。
“奶奶，您”
“这小子从头到尾做的那些事，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他从小不被我那个花心儿子待见，又一直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欺压，心里难免偏执阴暗，所以当年他跟着我，我老太太能给的，也都给他了。”
“但说到底，这孩子太寂寞也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他才会犯错。伤害家人，伤害自己的妻子。可他越是这么做，他心里注定承受的就越多。你们如今这么做，也算是让他解脱了。”
解脱。
南慕瓷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丞峥在死前亲口说的。
他说，背负的这么多，他也感觉很累，想解脱。
可是，这样解脱的方式，却是用生命的方式，代价实在太大。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我老太太都不怪你。话句话说，我应该感谢你们。这对我们丞家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好的结果？
丞峥的死，是最好的结果？
丞奶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第378章 你心里有人
南慕瓷不解。
丞峥是老太太最疼爱也是唯一给予厚望的孙子，承担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更是丞家几代人传承下来的巨大家业。
可是现在丞峥死了。
老太太的脸上虽有难过伤心，却难见那种失去至亲之人的悲恸和绝望。反倒像是丞峥的死，不是一种结束，而成了一种难遇的新生一般。
“奶奶”
南慕瓷挣扎着想问。
老太太却再度轻轻地拍了拍南慕瓷的手，满脸慈祥地看着她。
“现在，事情走到如此地步，也算是给曾经他所有犯过的错，伤害过的人。尤其是时澜，时家一个交代。我老太太也没什么可求的”
老人家说着顿了顿，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你的心不在丞家更不在三小子身上。你的家在南都，你心里有人，有牵绊。如今，你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就陪我老太太再多住几天，我随时放你走。”
压抑在心里一个晚上的绝望和愧疚，被老太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瞬间挥散的无影无踪。
南慕瓷瞧着老人家慈祥面目下微红的眼，心里一疼，一把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瞬间又哭了。
“奶奶，对不起。”
“我不走，我陪着您，陪着您”
丞老太太上了年纪，虽然遇事通透豁达，但偶尔也会像个孩子似的闹腾。因为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情况刚稳定，便开始吵闹着要回老宅。
南慕瓷和管家一番劝解无果，在征求了医生的意见之后，还是遂了老人家的意思。
管家和几个佣人在病房里收拾东西照顾老人，南慕瓷则是亲自去楼下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刚出走廊，一个护士步履匆匆地从拐角了出来。
两个人都未注意，当场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南慕瓷手里的单子和护士手里的药品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南慕瓷一边匆匆道歉，一边弯腰慌慌张张捡起东西。
当她把药品递给护士时，眼角的余光冷不防扫到外包装上所标注的名字，脸色瞬间一变。
霍钦衍？
就见对面的护士一把接过药品包，低头神色慌张地检查里头的药物，嘴里一个劲地说着。
“这可是我亲自负责的病房的尊贵病人，半分马虎不得。不行，我得再回护士站一趟，看看这里头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的”
护士说完，头也不抬地转身就走。
南慕瓷一下子白了脸，想也不想地拉住了对方的手，出口就问。
“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护士转过身，皱眉有些不悦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南慕瓷一下子松开了对方的手，往后退开两步。
片刻，她才压着情绪，轻言轻语地解释道。
“护士小姐，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个病人的名字，和我的一个朋友一样。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或者，你能告诉我，他的身边，有什么特别的人在照顾吗？”
第379章 那时候的霍钦衍很清醒
护士见她态度诚恳，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紧张神色，这才抿了抿唇，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是叫霍钦衍没错，昨晚从南都大酒店接过来的病人。听说好像是脑部出了什么问题，今天一早就转到病房了。从昨晚到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和病人本人身形差不多。两个人话不多，但长得都还不错。”
小护士说完，没等南慕瓷反应过来，就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南慕瓷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脸上慢慢褪去血色，呈现一片蜡白。
她的脑海里，纷乱地想起昨晚到酒店之后，发生过的一幕幕。
所以他昨晚的状态从一开始就不对？
他最后用被子遮盖她的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不止是因为愤怒，很可能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而她从头到尾都没发现
他的脑部出了问题。
一阵未知可怕的恐惧感，瞬间死死地攥住了她，让她的心口蓦然一疼。
她几乎是本能地迈开脚步，往护士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当她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想起丞峥的死，想起他的冷血和绝情，她又死死地停了脚步。
她紧紧地攥着那张准备给丞奶奶办理出院的单子，微颤地咬着唇，转身就走。
身后有人喊住了她。
“南小姐。”
戎贺腿长脚长，几步从身后追了上来，直接拦住了南慕瓷的去路。
“既然知道了霍少的情况，你就不担心，不想去看看他吗？”
南慕瓷静静地抬眼看他，眼底压着冷意，脚步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不说。
戎贺那张有些疲惫的脸顿时垮了下去，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息。
“霍少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你们之间肯定得出事。没想到，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是早知道你们会弄成这样，我一早就应该”
南慕瓷看着他凉凉一笑，“那我应该感谢你的料事如神才是。”
她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戎贺低低的声音。
“霍少他病了。脑部受创，造成了严重的记忆混乱。”
闻言，南慕瓷脸色一变，顿住脚步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戎贺。
“记忆混乱？”
“是。当时丞峥利用地下水牢的事情把你强行带离南都，霍少一个人开车去追，却不想丞峥下了黑手，制造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霍少的头部遭到重击，造成了脑部神经损伤。”
戎贺抬头看向南慕瓷，面色凝重地解释。
“所以，他的记忆会混乱，会反复跳跃转换。”
“说的清楚明白一些，上一秒他还是对你痴情不改的霍三哥，下一秒，他可能就会变成对你恨之入骨的霍钦衍。很多他对你做的事情，都是不自控的。”
南慕瓷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戎贺，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事实。
她想起他带伤从南都一路追到云城，不顾生死要带她走的深情。
更想起在病房里，他把她压在墙上，言语间绝情嘲弄，甚至狠心动手撕扯她伤口的狠厉。
她甚至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记忆，在经历从多年前到眼下，从痛恨到深情转换时，到底会经历什么？
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对霍钦衍曾经的伤害释怀。
可身体里，却挥之不去徘徊着一种难以消解的冷意。
她抬起头，面色冷静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