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是因为我,母亲才忍受了这么久的别离之苦,父亲去世后,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天,期盼着和父亲再见面的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够久了,要不是因为我,她早就和父亲团聚了。至于你对我做的事情,如果我告诉母亲,你认为她还能忍受和你呆在一起吗?”
“我以为你是她在这个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了,只要有你在,她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原来她早就等不及要和旃枇在一起,甚至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不能忍受。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泪流满面,仰天狂笑的李泉跌坐在地上,心神皆丧,状似疯癫。
榆桑目不斜视地走过李泉身边,稳稳当当地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目的明确地向着父亲的坟茔所在地走去。
欲言又止的洄淅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不曾放弃将榆桑拉离那人,带回身边的举动,可惜被洄冼制住了手脚,只得妥协,服从洄冼的提议,现将不稳定的李泉扶回家。
墓碑上的父亲笑得温暖,如和煦的春风柔和地拂在榆桑的心间,神采奕奕的眼睛里诉说着对亲人的无尽思念和满满的爱。榆桑记忆里的父亲就是这幅模样,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鼓励她,在她低落无助的时候用微笑感染她,在她沮丧灰心的时候用真诚的话语鼓舞她。
“父亲,你好吗?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会怪我吗?母亲来找你了,你见到她了吗?开心吧。以后你们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可别有了母亲就忘了我这个女儿,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好吗?托梦也行,不然我一个人挺孤独的。”榆桑抱着罐子倚在墓碑上,宛若小时候依偎在父亲怀中的模样,一家三口相聚在一起,紧紧相拥,其乐融融。
动土的程序已经提前准备好,只需将梓黎放进墓中,再进行封闭即可。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做着已经实践千百遍的动作,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离去,他们要做的就是让雇主放心,考虑的是活着的人的感受,在乎的是活计和生计。
一切完备的时候,工人们陆陆续续地撤出墓地,剩下的只有秦家主仆三人和榆桑了。
“狠心的丫头,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看看,我给你造的新家满意吗?现在你终于可以和旃枇那小子在一起了,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长得又不怎么样,又不是家财万贯,就是脾气好,任你欺负,唉,不说了,没意思,你又不会应我了,没意思,唉,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秦达拍拍墓碑,看一眼照片上笑得开心幸福的两人,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
“梓黎姐,榆桑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榆桑,我们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榆桑呆愣愣地看着墓碑,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梓黎姐把你托付给你秦家,以后秦家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梓黎姐也是秦家的人,她在秦家住过一段时间,是父亲承认的女儿。”秦炽烽将梓黎生前的决定告知榆桑。
“哦,那我们走吧。”榆桑从不怀疑母亲的选择,她所信任的人家定是值得托付的家庭。
新的家庭,新的环境,新的家人,辞旧迎新,新旧交替时,过去的一切能否说断就断,决心斩断的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而全新的未来是否又值得期待,重头开始的结果是引来新生还是会重蹈覆辙?故人归来,接踵而至的会是怎样的惊或是喜,相应的,又需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带你回家
秦炽烽带着榆桑回了秦宅,华伯领着她去卧室,一路上都有人在来来往往地往什么地方搬着大包小包的包裹。
“榆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是华伯,是秦家的管家,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这个房间是你母亲住过的,之后就一直空着,你住这里可以吗?”榆桑的卧室在二楼的中间位置,房间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些包裹。
“可以,谢谢您,华伯。”
“不用客气。这些包裹是梓黎寄到秦家的,应该是你的行李,因为是你的东西,我没让他们动,你自己整理可以吗?”
“可以,谢谢。”
“不用谢,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叫我就可以了。”
“好的,您慢走。”
榆桑送走华伯,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只有那些包裹陪她静静地呆着,也正是它们残忍地提醒着她,母亲去意已决,并且已经为她早早地打算好去处,如今撒手人寰的事实。
此时,书房中,主仆三人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场关于过去和现在的跨年代的回忆与讨论。
“她和梓黎真的很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像。”秦达忍不住最先开口,视线也投向不知名的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不知想起来什么,眉头蹙得紧紧的。
“梓黎刚来那会儿,也是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谢谢,客气得紧。有一瞬间,我真的好像见到了多年前的梓黎。”华伯跟着秦达的思绪,仿佛也回到了当初梓黎初到秦宅的时候。
“还有那倔强的模样,遇上这么大的事儿愣是一滴眼泪没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哭不闹,就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我多怕她会做什么傻事儿。”秦达觉得记忆中令他肝肠寸断的那一天和今天竟然奇迹般地重合。
“她不会的。”一直默默无语的秦炽烽对秦达的担心做了相当肯定的否定断言。
“梓黎当时也坚信她的母亲是找寻她的父亲去了,两人一定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她当时还微笑着祝福父母。现在看来,杜家的女子都对生离死别之类的问题都看得很淡,她们关心的是得到幸福快乐与否。她们不会轻生,对待生命的态度是中庸的,不偏不倚,但遇见爱情的问题,对她们来说,真爱是高于一切的,包括生命。梓黎的母亲和梓黎都是这样,狠心抛下女儿,毅然决然地追逐爱人而去,义无反顾。阿华,你说如果我没有答应梓黎,她是不是就不会走?”秦达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梓黎了。
“先生,梓黎小姐来找你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赴死,任谁也阻止不了,你还不了解她的执拗和她对旃枇坚定的心意吗?而你的承诺能让她走得更加安心。”华伯安慰秦达。
“是啊,更加安心,她也是把梓黎托付给了我之后,毫无留恋地离开的。杜家的女子就像中了诅咒一般,继承了这种悲惨的命运,循环往复,我每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知道结局却阻止不了。”
“希望小榆桑能逃脱这种厄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华伯真诚地祈愿轮回了几代人的命运能在榆桑身上得到终结,让这个承载着祝福与希望的女孩儿健康快乐地成长,生活下去。
“我不会让榆桑变成第二个梓黎姐的,她不会受同样的委屈。”秦炽烽当着家中两位长者的面信誓旦旦地许下内心深处最坚定的执念。
“炽烽,你,你难道喜欢上榆桑?不行,这不可以,她是你梓黎姐的女儿,按照辈份算你的侄女,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我和榆桑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不能在一起?”
“可是……”秦达仍觉得儿子的想法太过荒谬,不能接受。华伯在父子俩争执的第一时间便离开了书房,给他们腾出空间尽情地交谈。
“只要确定了榆桑的心意,我就会和她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也会保护她,珍惜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既然不能完全放心地把她交给别人,我就自己给她幸福,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父亲,我不想重复你的遗憾,你后悔了半辈子,梓黎姐痛苦了这么久,我不想追悔莫及,也不想要榆桑重蹈梓黎姐的覆辙,那不如将她护在自己怀里,至少我以后一定不会后悔,而她也可以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
秦达看着目光灼灼的秦炽烽,那里面有他当年没有的自信,也许正是这份自信心的缺失让他失去拥有她,给她幸福的机会。现在同样的场景,他还要掐灭儿子的希望,以不同意来打击他的自信,使他面临自己当年的困境吗?秦达凝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一向令他感到骄傲自豪的儿子,醒悟到或许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同意,他只是在他面前表示自己的决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