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知道的?”洄淅细看一脸理所当然神色的榆桑,此刻内心就像悬挂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欣喜的同时伴随着淡淡的失落,原来自己小心翼翼掩藏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成为公开的秘密,庆幸是事已至此,他从此再也没必要谨慎拘束,害怕行差踏错,顿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轻松不少。
“应该是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榆桑漫不经心地说着,没注意洄淅天人交战的复杂神情。
“哦。”尽管已有做好相当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还是在榆桑不用思索,脱口而出说出那句话之后被狠狠地震惊到了,一股酸涩感倏忽之间在心上蔓延开来,方才刚刚萌芽的欣喜感烟消云散,他不知除了那个字还有什么可应答的。
“其实你不用难为情,除了我应该没人知道吧,知道也没事儿,又不丢人,怕什么?”榆桑可以觉察出洄淅的心情不佳,联系他的单字回话方式,以为他是羞于被点明心事,恼羞成怒。
“那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表示些什么吗?”洄淅没有理会榆桑好意的劝慰,兀自向她提问,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急切地想知道她的想法来缓解此刻绞痛不安的心灵。
“这种事情我总不能越俎代庖,你不主动肯定有你的理由,虽然我很关心,但我也不能出手干预,那样不好吧。”榆桑给出自认为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那你说那句话的用意只是向我表明你已经知道了吗?”榆桑合乎情理的解释似乎对洄淅的沮丧心情没有半点效用,他想要的是她如今确切的想法,没有敷衍掩藏的真实表露。
“当然不是,你坚守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应该得到成全,不是吗?不试着表达心意,你不觉得会有遗憾吗?直截了当,拖泥带水的反而不好。”榆桑义正言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该这样做吗?会被接受吗?被拒绝了怎么办?”洄淅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榆桑的眼睛,怕在里面看见一丝一毫的果断决然排斥的意思。
“既然两个人都处于感情的空窗期,发展试试看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担心了,明天九点准时来拜月亭。记住是九点,千万别迟到了。”榆桑不给洄淅思索考虑的时间,爽快地擅自定下来约会时间。
“这么快,要不再等一段时间吧?”事情的进展出乎洄淅意料之外,稍微快了一些,他还是持慢一点能稳妥一点的观点。
“不会,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回学校,我要事先准备一下,把该办的事情处理妥当。”榆桑不等洄淅反应,已经起身走远了。
“榆桑,慢点儿,等会儿我。”洄淅自以为是地将榆桑的一系列反应当作是不好意思的羞涩表现,收拾完之后快步跟上榆桑,还因考虑到她的心情特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
拜月亭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亭子,没有惹眼的外形,没有精巧的内部装饰,没有独具匠心的设计,也不是什么特殊材料组成的,即使是它的名字也是后来的人给添缀上的,其上没有正式的冠名。它之所以闻名遐迩是因为被赋予的那段玄之又玄的传说,要不怎么说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座平凡无奇的亭子因着一段子虚乌有的传闻顿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引人遐想。猎奇是人类存在于世上最大的兴趣,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编造出来的传说令有了美好寓意的亭子在短时间内迅速蹿红,至于事件真实与否,根本无人关心,来人追逐的不过是风尚和单方面的满足。拜月亭这个名字与这个有月之传说的无名小亭子不期而遇,以讹传讹之下成了它在人群中广泛传播的代号。
平心而论,拜月亭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坐落于湖畔,绿树环绕,偏僻而幽静,在增添了诗情画意的同时,还有散热乘凉的效果,是休息约会,谈情说爱的上佳之选。但是这天的亭子里稍显冷清,经过的人察觉出没了往日暧昧缠绵的轻声细语,都会好奇地往里瞅一眼,一探究竟,结果无一例外的见到那个独处的古怪男人,时而傻笑出声,时而愁怨哀叹,时而紧张不安,时而强装镇定,还偶尔会自言自语,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置于石桌之上手机被拿起来又放下,动作一刻不停歇,这幅画面很好地诠释了亭子不同以往的原因。
眼看着终于接近了约定的时间,洄淅还是不能以足够冷静平和的心态当面锣对面鼓地面对榆桑,因此选择了背对亭子单向来路的姿态。事实证明,他的抉择是正确的,当轻盈的脚步踏进亭子的那一刻,他的心明显一紧,平放于膝盖之上的手不由得攥紧成拳头状。即便是背对着,洄淅的眼睛仍然不能平视前方,视线总在脚尖上游移,来人也选择了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
一时间,不算狭小的亭子里就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替接应,此起彼伏。
“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我们从认识到熟悉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也说不清楚是何时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感觉的,等我发现情愫暗生的时候,你已嵌入我眼中,镶进我心里,不能拔除了。我很清楚你可能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但我不会勉强你答应我任何事,我之所以跟你表白,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仅此而已。如果你暂时无法直面我对你的感情,不用说对不起,你可以直接离开,就当我没说过这番话,或是你把它当作疯子的胡言乱语也行,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好吗?”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洄淅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在这件事情上先开口,憋在心中多年的话在今日得以一吐为快,结果如何显得无关紧要了。尽管如此,洄淅自觉还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能亲耳听着自己珍藏多年的倾慕得到凄惨决绝的回应,他期望的是较为委婉的方式,所以在最后以近乎祈求的方式提出要求。
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的无声静默,既没有拒绝的回答,也没有离去的脚步声,这样的反应无疑加重了洄淅内心的煎熬程度,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继续说话也不是,在此时回身也不好,进退维谷,能做的只能等待,以可能需要时间考虑的借口自我安慰,他的天堂和地狱皆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我们可以试试看。”回答的声音对洄淅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轻而易举地解脱了他长期背负的枷锁,搬离了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描绘出未来的蓝图,开启美好新生活。
带着无比雀跃的心情回身,来不及褪去的喜悦和初现讶异的神情就这样落入了来人的眼里,但他那种奇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看的表情却愉悦了她,令她不顾形象,捂着嘴大笑出声。
一定要幸福
林清浅原本是带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来到这儿的,大部分的动力还是来源于榆桑的话和她的鼓励。她完全是带着满心的不知所措听着洄淅以一本正经,严肃非常的态度说了那番发自肺腑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曾经另一个男人的海誓山盟,许诺永恒的信誓旦旦的模样和离开时决绝的背影交互重叠的影像。该不该再相信一次呢?她在犹豫。
三月依旧呼啸的风似乎在耳边催促她做决定,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如生根般的脚仿佛知晓主人的心事,于是答案乘着风被送出了清浅的口,入了洄淅的耳,完成了一次信息的传输与接收。
不能怪清浅在如此激动与彷徨相伴的气氛中抑制不住地笑场,实在是因为洄淅的表情太过古怪,令清浅误以为他是因为太过高兴才这般表现,她笑的同时也欣喜于他因在乎而喜不胜收的表情,虽有反应过激的嫌疑但不失诚意。总的来说,清浅是满意的,也喜欢他对她的喜欢,默默为自己的正确判断抉择而喜悦。
笑得不能自抑的清浅许久听不见除了她唯一存在的那个人出声,觉着或许是自己太过专注了以至忽略了也有可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洄淅逐渐涨成猪肝红色的脸仿佛在以另一种非语言的方式委婉地提醒她这点,适时地止住了笑意,将手放下,自发地,略显尴尬地坐到了洄淅对面。
“榆桑呢?”失落已不足以表达心情的洄淅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个将他约到此处却不出现,可以解他此刻心中万千疑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