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他自己装不下去,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还是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似的,心里很是不甘,于是忍不住看向身后,只见榆桑仍然保持他转身离开时的淡定模样,一脸镇定地看着他。
秦炽锋僵化了,从身体到心灵都华丽丽地僵住了。
假装跟榆桑闹脾气,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跟严厉的母亲撒娇,结果只能以失败告终。就像现在,他只能自食恶果,自作自受,怎么走出来的,还是要怎样走回去,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真是麻木得可以,连人类最基本的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也不会生气,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还是客气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疏离的微笑。除此之外,我就没在她脸上见到过别的什么情绪,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情绪,什么是喜怒哀乐,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秦炽锋看着面无表情的榆桑,怀疑她是不是做不出表情的木头人,或是没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
“我们去吃早饭,那家的早点还不错,挺好吃的。”榆桑一边朝前走一边跟身边的秦炽锋说话。
刚刚还心理活动颇多,不断地在心里絮絮叨叨,愤愤不平的秦炽锋,因为榆桑的一句话瞬间满血复活,换上一张春风得意的脸。
“看在你那么主动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面瘫的小毛病了,等会我会尽量帮你忙的。”秦炽锋在心里暗下决定,就因为榆桑说的那个“我们”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让他觉得他是可以与众不同的。
吃过早饭后,榆桑打了电话,把电话那头的人约出来。
三个人的会面被安排在学校的“拜月亭”中,榆桑考虑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这边没什么人,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
胡杨接到榆桑电话说要约他见面的那一刻,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他以为榆桑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想法,决定原谅他,放下对他的成见和敌意,要给他一个机会试试,所以他急急忙忙地就奔着约定的地点来。
看见秦炽锋,胡杨知道自己想岔了。
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果真如此。
秦炽锋见到兴高采烈地来,看到他之后瞬间变脸的胡杨,终于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在这小子面前假扮榆桑的男朋友,让他彻底死心。
“何必这么麻烦,麻袋一套,往车子里一塞,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好好教育一番,不就得了,保证这小子不敢再动什么邪念,以后见到榆桑溜得比耗子还快。”秦炽锋腹恻榆桑的方法太费劲儿,在脑海勾勒他自己的方案,自认为暴力直接,简单快捷,关键是见效快。
三人分坐在各边的石凳上,榆桑先开腔,她一向喜欢速战速决。
“这是我的男朋友,那天早上你应该见过的。请你以后别再说喜欢我,昨天的事我希望不会再次发生,因为那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会觉得很烦,我男朋友也会很不高兴。可以吗?”榆桑把话说得很绝,很难听,她把胡杨对她的喜欢贬得一钱不值。
“可以。再见,不过我想你想听到的是再也不见吧。”受到榆桑言语羞辱的胡杨此时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只有这样才能保有他在榆桑面前作为男性最后的尊严,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在狠心又绝情的榆桑面前,胡杨还没开口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在榆桑的观念里,热情的燃起到寂灭,像火一样缺少了供给它继续燃烧的材料,自然会渐渐熄灭,她自然不可能供给胡杨的热情以养料,那他最终的离去再正常不过。榆桑知道她成功地让胡杨死心了。
胡杨失魂落魄的身影黯然远去,秦炽锋决定收回刚才对榆桑这个方法的评价,一点都不麻烦,简直是一针见血,刀刀到肉,是个一劳永逸的好计策。
就是有点狠毒,不过他也管不了别人,只能暗自祈祷被这样对待的不是自己,谁让那个胡杨对榆桑有非分之想的,也是他活该。
秦炽锋此刻无比庆幸榆桑对他相对来说算是“和蔼可亲”的态度。
拜月亭坐落在学校的僻静角落,在清风徐徐的早晨,清凉静谧,人迹罕至,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在这里,一对男女正在甜蜜地亲吻。
这对男女就是秦炽锋和榆桑,是榆桑在亲吻秦炽锋。
即便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也足以让毫无准备的秦炽锋惊喜交加,心跳加速,像是在心里烧开了一壶沸腾的开水一般。
他看进榆桑的眼底,在里面没有找到一丝一毫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秦炽锋的心凉了半截,刚刚如小鹿乱撞一样砰砰直跳的心几乎像是不跳动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等到榆桑的嘴唇离开他的,秦炽锋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吐气和吸气的时间都很长,那是她在极力克服她的心里障碍。
“出来吧。”榆桑调整过她的呼吸,等它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说。
秦炽锋虽然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但一定不是对他。
近处的树荫里走出来一个人,是洄淅。
洄淅一步步向榆桑走去,脚步声像凌迟的酷刑一般折磨着他的心脏。可他除了慢慢地靠近,什么都不能做。
“洄淅,把你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告诉那个人。”榆桑是这样对洄淅要求的。
“我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洄淅转身就走,秦炽锋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怎么品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炽锋也走了,再见都没说一句,看起来有点怒气冲冲的味道,榆桑不懂是为什么。
哥哥
我们有痛觉,一方面是使我们受苦的,而一方面也使我们能够自卫。——鲁迅
“哥回来了。”假期的前一天,洄淅兴冲冲地将这一好消息告知榆桑。三年过去了,离家的洄冼终于踏上了归途,榆桑知道最开心的莫过于洄淅。
当年洄冼的不辞而别,洄淅一直将责任归在自己身上。那年书房里父子三人,无人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自那之后,洄冼的性情大变,洄淅一直忐忑地对待洄冼,带着歉疚,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在。
榆桑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知道了真相,是洄淅主动找的榆桑,向她坦白是他挨不过父亲的威逼说出他们一起赛车的事,洄冼知道后并没有责怪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内疚。
洄淅没有告诉榆桑的是洄冼在听完他的忏悔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希望你能永远守住心中最不能触碰的秘密。”那时的洄冼目光灼灼地盯着洄淅,仿佛在索取洄淅的承诺,可以令他安心的承诺。
榆桑认为那场雷厉风行的揭发只是一个借口,为让他们兄弟俩疏离她找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而已。
事实证明,那样的做法是有效的,洄冼对她果然疏远了不少,单方面对她冷战,避免一切和她单独接触的场合,那个对她温和亲切的洄冼似乎一去不复返,就连他离家留学的时刻也未给她留下只言片语,甚至一个说告别保重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洄淅还是我行我素地和她一起,一如既往地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为和她上同一所学校拒绝了去更好的学校。
这中间的过程是曲折的,洄淅与他最敬畏的父亲抗争了一个月,态度坚决,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忧,洄淅达成所愿,榆桑却因此落下母亲的埋怨。
榆桑是整件事情的见证者自然明白其中的艰辛和洄淅的决心,但单凭着洄淅的决心是无法改变他父亲的心意的,洄淅一定做了某一方面的妥协才得到同意,当时榆桑不知道是什么。
被疑问缠绕的榆桑也曾追问过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对她无话不说的洄淅在那一刻抿着唇,支支吾吾,与之前榆桑问他关于书房的那场谈话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对洄淅,即使他做了再过分的事,榆桑还是会把他当做朋友,因为在她最艰难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你想好怎么给洄冼接风了吗?”榆桑问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洄淅。
“哦,爸一定会替哥接风的,我们就跟哥好好聚聚就行了,我想好了,先给哥带一堆特产回去,他不是爱吃吗。然后咱陪他赛车,吃宵夜,投其所好,怎么样?”洄淅看来已经有明确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