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榆桑质问,语气严厉,眼神里满是防备。
秦炽锋觉得好气又好笑,他保持着靠近榆桑的姿势,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脸,问:“我有那么可怕,你避如蛇蝎,防着我跟防狼似的,你那副跟见了蟑螂一样的恶心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不退反进,离榆桑又近了一些,就这么静等着榆桑的回答,摆出得不到答案就不退回去的倔强姿态。
等着等着,秦炽锋发现了不对劲,榆桑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榆桑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没有看着眼前的秦炽锋,也没有看任何地方,她的眼睛瞳孔虽然扩地很大,但是却没有焦距,就像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找不到可以聚焦的地方,眼中茫然一片,空无一物。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煽动的鼻息像是一只断翅的蝴蝶扑闪着残损的翅膀,奋力地摆动着翅膀,想要飞上天空,跟榆桑想要摆脱那种恐惧惊慌的感觉一样,只是徒劳而已。
她的身体在发抖,最初只是很轻微的幅度,不仔细看的话不能轻易察觉,渐渐地,她的抖动幅度变大了,秦炽锋清楚地看见她的整体身体都在颤抖,不正常地颤抖。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想要制止她的这种不正常行为,可惜效果不是很明显,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这个时候,任何一项轻微的刺激都有可能成为事态恶化的导火线。
“你怎么了?榆桑。”秦炽锋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懵,他尝试着把手抚上榆桑的手臂,希望借此来让她冷静下来,恢复正常。
不曾想,事与愿违,他的接触不仅没有起到安抚榆桑的效果,反而让她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情绪变得更加恶劣。
如果说之前榆桑还在尽力压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她也可以把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秦炽锋的那只手搭上她手臂的那一刻,一切都失控了。
他的手一放在榆桑的手臂上,榆桑整个人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开始挣扎,用力地拍打秦炽锋,打他,挠他,踢他,踹他,脸上,手上,身上,只要她能够得着的地方,就一定要在那上面花上不小的气力,不管不顾地狠狠地用力,好像在她面前的秦炽锋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
见反抗没有起到效果,她开始尖叫,仰起头干嚎,不说话,只是大声地干嚎,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俨然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哪里还有半点平时那种斯文安静的乖巧。
这个样子的榆桑把秦炽锋吓到了,但相比于惊吓,更多的是担心,这样的榆桑看起来太痛苦,是在变向地宣泄她之前狠狠压制在心底的苦痛,那些过激的举动无不昭示着她是多么缺乏安全感。
秦炽锋凝视着这样的榆桑,心狠狠地疼,跟针扎一般的疼。
尝试了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方法,用柔和的声音安慰她,轻拍她的后背,拥抱她,可他一切的努力都被榆桑狠狠地拒绝,她的回应只是更激烈的挣扎和更凄厉的喊叫,效果适得其反。
等他终于意识到或许是自己的手导致榆桑表现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的时候,立即收回自己的手,速度之快,就像被比较高的电压电到的瞬间。
果然事实证明,秦炽锋的假设是正确的,引起榆桑这一系列疯狂举动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的手,他的手一离开榆桑的身体,她立马就停止了那刺耳挠心的高分贝嚎叫,即使依然慌乱,但反应没那么激烈了。
可秦炽锋清楚自己还是伤到了她,刚才的榆桑一定是想起了什么非常恐怖的往事,可怕到足以令一个正常人失去清醒的神智,变得癫狂。
脱离秦炽锋的瞬间,榆桑立刻转身去开门,想要跑房子外面,可是她用力地开锁,踹门,试了她能试的所有方法都没有办法打开门,大约是觉得她不可能成功,而这时候她看见秦炽锋向她走过来,她只能放弃逃到外面去的打算,转身向屋子里的房间里跑去,进了那间秦炽锋为她准备的房间,迅速得把门反锁,然后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秦炽锋只看见榆桑慌乱地逃离他,手足无措地开门,想要出去,可总是不得其法。他的门是指令形式的,见她竭尽全力地对付那扇门,像个被囚禁的人极力想要逃脱牢笼的那种迫不及待,只差抓耳挠腮了。
他走过去想要帮她,榆桑却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回过身躲进房间,锁上了房门,被关在门外的秦炽锋静静地站着,脸色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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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普覆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条地裹在无边无际的黑絮里。
——鲁迅《夜颂》
时间渐渐悄无声息地渐渐流去,独自一个人待在寂静的房间里的榆桑心情渐渐平复,那些黑暗的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慢慢远去。
其后,榆桑也不开灯,就这样坐在那,黑暗渐渐吞噬了整个房间,榆桑的眸子里是一片惨淡的虚无,刚才秦炽烽的举动牵扯出她深藏在她心底多年的秘密,犹如揭开陈年不愈的疮疤的一角,揭开之后窥见的是狰狞不堪的丑陋和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奇臭无比的恶心气味,捂得太久太严实了。
治愈创伤的方法敞开好过捂着,狠狠地揭掉上面的烂纱布,那一刹那或许疼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死过去。总好过严严实实地盖着,碰一下疼一下,捂得都馊了臭了,伤口却永远不见血,还不如那一下来的痛快,至少酣畅淋漓,承受下来就会慢慢好起来,好比获得了新生。
静下来的榆桑,脑子浮现出的是很久之前的往事。
最先浮现在榆桑脑海的依然是体无完肤、血肉模糊的面孔,随之而来的说不尽也听不完的“节哀”,自己快被磨秃了的头皮,带着无尽的同情怜悯的眼睛,漫天的白,遍地的黑,一幅幅的画面被刻录成幻灯片,以榆桑的脑子为幻灯机不停地有节奏地投影,投影,投影。
慢慢地,一声声清脆的“咵”、“咵”的皮鞋声像是在为这些无声的幻灯片配音似的钻入她的脑海,那双鞋就这样永无止尽地走着,走着,她却一直看不见主人的真实面貌。
那些画面就这样循环着,循环着,在某一个时间点,榆桑用力地甩了甩头,它们被暂时清出了她的脑海。
一件事情既然发生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榆桑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之后她打开房门准备去面对那个可能被她刚才精神失常的举动吓得不轻的人。
一个人坐在她的房间门口,是的,坐在。
榆桑走出来的时候,没留神,差点踢到门口坐着的那个人,秦炽锋。
秦炽锋自从榆桑进去之后,就一直守在她的房间门口,静静地守着,默默地坐在地板上,思绪空茫。
他之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因为秦炽锋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和榆桑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可以给榆桑一种精神上的支持,帮助她度过这次情绪爆发带来的不良影响。
秦炽锋是面对着门坐着的,因此榆桑出来,看见的是保持着一副仰望姿态的他,有一种不属于他身上的无助感。
秦炽锋看见榆桑打开房门,立马站起来,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靠近榆桑,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抚拍她的肩膀,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意识到身体上的接触会让榆桑很不舒服,硬生生地缩回了没到目的地的双手,迅速得退后一小步,以免造成榆桑的不良反应。
“没事了吗?”
榆桑听见秦炽锋问,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声音里的些许颤抖已经泄露了他的小心翼翼。
“没事了,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榆桑说完,双手叠放于小腹之前,向着秦炽锋深深地鞠了个躬。
“没事就好,今天时间太晚了,在家里先将就一晚,明天送你回去。”秦炽锋让榆桑留宿他家,发生刚才那样的事之后让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去,一个人默默地****伤口。
那种凄凉无助的场景,秦炽锋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怎么可能让它发生呢?他怕是恨不得将榆桑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全方位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护,如果可以最好是栓在身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