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顾济沧当然不会先存挑剔的想法,又何况的确口尝了女婿孝敬的美食之后呢?
这厨艺,不是三两年间能够练成,在顾济沧看来兰庭确然与别家的世族子弟很不一样了。
席间有考较,也有谈笑,尤其当爹的看见女儿完全不紧张的状态,俨然对女婿信心十足,他就更加安心了。
这儿女之间,是否情投意合,看的当然不仅限女婿的才华,家世的显赫,顾济沧认为更重要的是女儿的情态,她虽已经嫁为人妇,言行却仍如闺阁之时,一点不存刻意和拘束,出嫁之后若然不是被夫婿捧在掌心呵护,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显露。
他只有春归一个独女,从前对于春归的婚事便几经犹豫,招赘的目的无非是不愿春归受别家的气,可后来又担心柴生与春归喜好不能相合,到底是有违两情相许,给女儿的终生造成遗憾,所以,当申翃提亲时,他才会意动,才会想着去看一看申家的儿郎是否可靠之人,考察一番申家的门风。
但没想到的是……
顾济沧一思及此,不由抬眼看向兰庭。
“岳丈当日在福州申门,究竟遭遇了哪番变故?”兰庭直接问了出口。
顾济沧心中一惊,有些诧异于兰庭的敏锐,但随之他便释然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后生,既能承祧一族荣辱,又能深获君主信重,万万不能只是一个闭窗苦读的书呆子,比起人情练达,深谙政事,况怕连他这个年近半百的人也得甘拜下风。
“我之所以去福建,兰庭因当知道因由了吧?”顾济沧却不答反问。
兰庭颔首:“岳丈当年乃是为辉辉终生大事考虑,当然另一个原因,也的确将申翃视为知己,他既盛情相邀,岳丈不妨同往。”
“申翃,与我乃是同窗,又同年取中举人,我当年与他的情谊,当真是与异姓手足无异,我两个从汾州共同赴京会试,只不料恰遇太皇太后薨逝,辍考,所以经他相邀,我便前往福州一行,为的,也确然是春儿的姻缘。”说起当年旧事,顾济沧不无唏嘘:“这一件事,申翃早便和我提过了,我也告知了春儿她娘。”
说到这里顾济沧又微微一笑:“如今我也不瞒着兰庭了,我和内子,唯有春归一女,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替春归招赘,人选我都从小培养好了,怎知柴生和春归,自小一处长大却没培养出青梅竹马的情感,反而越发像兄妹之谊,我到底是有些担心的,就怕错点了鸳鸯谱结果误了两个孩子的终生。
申翃提起联姻的时候,起初我也并未心动,就怕福州申门家大业大,春归嫁过去会不得自在,但申翃跟我一再保证,说他家娘子最是软和的脾性,且他也不是长子,申文秀更不是他的长子,总之他们一房,早晚得和大宗分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儿媳并不会受大宗族的挑剔。
我听后才有些意动了,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他,一来是春归当年还小,也不用急着定亲,再者没亲眼看看申小郎,以及考察一番福州申门的家风,我总归是放心不下。”
说到这儿顾济沧又抬眼看着兰庭。
兰庭莫名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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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闹市杀人
但很快顾济沧眼里又充盈着笑意:“我对申文秀,一见之后虽然没有恶感,但总觉他性情有失刚强,说穿了便是优柔寡断,自然比贤婿远远不如。”
兰庭也不客气,却笑看了一眼春归:“那是当然。”
顾济沧挑了挑眉,也把春归笑看一眼。
春归:……
但紧跟着顾济沧就说起最关键的事了。
当年他初见申文秀时虽然觉得此子不算出众,倒也并未完全否定,因为当时申文秀年纪毕竟也小,性情温弱一些倒比暴戾更加有益,所以顾济沧还是把考察的重点放在福州申门的门风上。
因为往往一族门风清正,子弟便是无甚才干品行总不至于太差,且顾济沧择婿的标准根本不看荣华富贵,只望着春归能与将来夫婿情投意合,更兼不会受到夫族尊长的挑剔逼压,他可不能亲自去考察申翃妻子的性情,不过多和申门子弟来往,多少也能试探出几分。
这一来往就惹出了祸事。
福州申门,一地望族,光申适就有不少子女,申翃是申适的嫡次子,他还有个兄长申羿,只不过申羿这嫡长子却天生跛足,是以无望入仕,申适只替长子谋了个闲差,留他在籍地主持家族事务,申羿虽然天生残疾,但学识与见地却都胜过申翃,所以申翃对于长兄也十分敬重,而顾济沧做为申翃的友朋,自然也受到了申羿的热情款待。
有一段时间,顾济沧都是住在福州申门的宗家,且与申羿甚至还有一见如故的情份。
某日,他正和申羿手谈,有下人禀报申羿的叔父申迢带了一位客人需要申羿招待,申羿一听这话便急忙向他道了失陪,起身便走。
“申羿是个棋痴,等闲与人手谈时说了不许下人打扰,但那日却半点不恋战,多少令我觉得诧异,所以便踱去窗口一看,见申迢原来已经带了那位客人到申弈的书院里,但申弈却并不在书院招待客人,一行三人又往外走。”顾济沧这时道。
他当下便更觉有些疑惑了,不由忖度:
要说这客人不重要,那么下人断然
不会入内禀报,申迢虽是申羿叔父,寻常却是个顶没有架子的人,也很知道侄儿的禀性,听闻申羿正在下棋,多半不会急着打扰,无非交待下人长着眼色,看棋局定了输赢抽空再禀报申羿一声;可要说这客人极其重要,申羿又怎会明知贵客即将到访又在这天拉着旁人手谈?
所以顾济沧得出的结论是这位重要的客人是突然到访。
可下人当时却并未禀明客人的名姓,申羿怎么就知是贵客到访呢?且这下人分明也知道这位客人身份不同其余,才敢贸然打扰家主和人手谈,又有意不提贵客名姓,只强调是申迢的主张,料定申羿便即心有默契。
申家人,应当是有意不让他听闻客人的名姓和身份。
顾济沧当时心下虽然有此判断,越发觉得这起事件不寻常,可他毕竟也只是外客,当然不会逾礼跟去窥听打问。
巧合的是数日之后,顾济沧自己个儿往福州城中闲逛,途经一家茶楼时,正好觉得腿乏嗓渴,便欲往茶楼里稍作歇脚,这茶楼共有三层,三层都布置得甚是清雅,不过顾济沧一贯更喜楼上靠窗的雅座,好一边饮茶一边眺望街景,便径直往第三层去,刚上楼,一眼睨见了数日前去申家拜访的贵客,竟然和另一人已经坐在了一张临窗的雅座里。
“春归也知道,我从前受逍遥道长指点,倒也学得了几分相人之术,说起来初见那‘贵客’时,我便觉得他的神态气度间隐隐透露几分杀气,数日之后再见这位的同伴,竟也是如此。要是换作别家,我自然不会多事非要窥探他家门内的隐私,但因那时我还没有断绝和申家联姻结亲的想法,便做不到置之不理。”顾济沧细说起当年那场祸患的起因,神情中颇有几分怅郁,因为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次远游福州,竟会给自己险些招来杀身之祸,以至于与妻女分隔数载,音讯不知。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生活也就此天翻地覆,最终到底,与爱妻阴阳两隔此生此世都不能再会。
兰庭见岳丈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显然心潮起伏,他也没有急着摧促,只默默替岳丈斟了一盏清酒。
顾济沧好半晌才继续往下说。
那间茶楼,各雅座无非也是用画屏作为隔断,顾济沧有心挑了和那二人相邻的一间,用意就是耳听那二人的交谈。
按说来这样的环境,其实不宜商量机密,不过……
“那二人说的是东瀛话,或者是因为如此才不至于避忌。”
沿海倭寇虽说猖狂,但当年朝廷与东瀛国之间的商务往来并不曾完全断绝,甚至沿海民众也不乏暗暗与倭寇勾结行走私之事,总之那时福州偶尔有那么几个倭人出没,倒算不上件咄咄怪事,不过绝大多数的民众都不谙识东瀛话,因为前来中原的倭人几乎都会汉话,用汉活沟通完全不成障碍。
“父亲曾经自习过东瀛话,且还精通朝鲜语、安南语、波斯语甚至佛朗机语,父亲曾经的志向便是做一名译官。”春归插了一句嘴,很自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