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579)

作者: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晚上兰庭其实是没睡踏实的,有一阵他甚至踱步去了屋子外头一直目送月向西流,但他也闹不清自己心头突生那阵浮躁的根

源,这于他而言着实是前所未有的事,很不安,极其忐忑,像天亮后就有一场生死劫难,但分明理智告诉他至少在此时,还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

兰庭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这晚是极其困倦才能入睡,然后他发觉自己像被困在了梦境里。

有什么人在对他嘶心裂肺的哭骂,凶恶的诅咒;他不知要奔去何处,只恨越是心急双腿就越疲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他忽然不敢去看其中一具尸首的脸;突然又是春回大地桃李芳菲,一个女子含笑冲他行礼,温柔却疏远。

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女子的眉眼。

“辉辉。”

他惊醒了。

就看见怀中的女子恍恍惚惚的眼睛。

“不行,天没透亮呢,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恍恍惚惚的眼睛又阖上了,连面孔都往他的怀里埋了一埋。

后来春归似乎有所觉悟,这样问兰庭:“我仿佛听你昨晚在说梦话?”

“那不是梦话,就是我想叫你了。”

——

张家作为临安首富,宅屋座落之处也着实符合他家临安首富的身份地位,与临安县衙共处一坊,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整座宅屋的建制既没有逾法违章,又显得非同一般的气派,分寸着实拿捏得相当合适。

春归一直没闹清张家宅屋究竟有几出几进。

她下轿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一座垂花门,雕花极其精美,镂漆异常艳丽,仿佛新近才经过了粉饰,彰显的富丽堂皇直刺感观。

相迎的一堆女眷个个衣着华丽簪金佩玉,着实让春归一眼晃过后都难以对任何一张面孔产生鲜明印象。

张况岜的妻子是续弦,看上去也当真比他的大儿媳更加年轻些。

但张妻也是真贤惠,说话轻言细语的,只在细微处显出精明,这精明还不带锋芒,要不是春归嫁进太师府后也算增长了见识,她也许根本感觉不到这精明和锋芒。

女眷们对待顾宜人还是极其尊敬的。

因为唐李杜虽然是被罢职,不过龚望仍然被囚死狱,张家人也着实闹不清周王和兰庭的意图,且这回是兰庭主动登门,还带着女眷拜访,这不像是问罪更像是试探,张家人自然得做到热情款待。

这是应酬之道。

当春归把话题总算扯到静玄命案的时候,她甚至还看见张太太愕了一愕,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春归会问起这件事端,直到春归再问了一遍,张太太才是一声长叹。

“犬子状告龚家小郎的时候,我们尽都被瞒在鼓里,听闻这消息后,俱是大吃了一惊!犬子和龚家小郎自来交好,正因为如此,谭家想和我家联姻,老爷便一口答应了,虽说这事因为朝廷的采选令暂时被耽搁,我原也以为过上一段就能定下来,怎想到……不瞒宜人,为这事我还埋怨犬子太冲动呢,他这样一闹,龚家小郎为此丢了性命,还让我们与谭家怎么结亲?”

张太太说完还重重跺了下脚,满脸的遗憾。

这演技也太过浮夸了,春归表示……她先继续看张太太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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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截然不同

张太太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不过啊,我也能够体谅渡儿的心情,那静玄如今父母双亡,到底曾经也是官宦府邸的千金,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性情也温婉,行事又大度。莫说渡儿倾慕,我们看着静玄的言行也觉得欢喜,只可惜她年纪轻,先被龚家小子花言巧语所惑,静玄又是个死心眼的孩子,龚家小子这样伤她的心,她还心存期待。

我家渡儿与龚家小子过去的确交好,所以就算知道龚家小子赢得了静玄的芳心,渡儿心里难过,始终还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望着两个能够白首偕老。我不知龚家怎么说,我家上上下下可都晓得的,静玄在龚家待不下去,渡儿就算接了她来,还热心肠的去龚家说合,把静玄当作贵客对待,半点不敢唐突怠慢,这就是渡儿表达情意的方式,呆是呆了些,但他这是情窦初开,不像龚家小子一样浪荡多情,他不懂得男女之间不能如君子之交,有的时候需要些花巧才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我看在眼里都觉得焦急,还劝过渡儿,让他莫再说合龚家小子和静玄了,正该让静玄看清谁才是她的终生依靠,渡儿也不是听不进去,他说啊,龚家小子好容易答应了他,愿意在无穷苑再见静玄一面,要是龚家小子回心转意,他便甘心成全,若龚家小子仍那样薄情寡义,他也不会再把静玄往火坑里推。

可谁想得到龚家小子竟然那样混账,在无穷苑竟然杀害了静玄!渡儿本就是个眼里不容阴恶的孩子,更不提他对静玄还确是真心挚意,亲眼看着心上人死在跟前,都没和家里人商量,直接便去报官。”

张况岜的小妾们尽都附和张太太的说法,不受龚家人待见的静玄,在张家全然变成了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所有人都为她的不幸遇害扼腕叹息,就连张洇渡的生母——

她应当比张太太还年长几岁,不过尚还姿色夺人、我见犹怜,也难怪能够牢牢坐实宠妾的交椅,但她分明又不想出风头,默默站在小妾群中最靠后的位置,眉眼都一直低垂着,直到春归特意问她,她才附和说了几句话,也是把静玄好生称赞一

番,仿佛多乐意她的儿子把静玄明媒正娶似的。

春归今日是来做客,但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所以过问几句案情并不算得唐突失礼,但自然不能够像在龚家一样,还安排青萍去四处打问消息,不过青萍不能用,春归手头还有渠出这把利器,不愁摸不清张家人事的真底儿,只是为了让渠出有更多收获,春归还是决定故弄一番玄虚。

她笑着对张太太说道:“据我所知,龚家人的说法似乎和你们的说法大不相同。”

“龚家人怎么说?”张太太忙问。

春归仍笑着,却用团扇略挡在嘴角:“详细案情我便不好透露了。”

张太太把春归笑看了一阵儿,就没有再多打听。

再说兰庭,他今日头顶着副使大人的名号,自然也见着了张家父子多人,他和张洇渡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再需要引荐,又虽说口称做客,落座后也没有掩饰自己是来问案的,且申明摒退闲杂,只问张况岜和张洇渡的证供。

张洇渡今日一张脸上似乎笼罩着阴气,他皮肤原本就白晳,现在看来更像蒙上一层霜湿,在大夏天竟丝丝往外直渗森凉,也自然不会还和兰庭一见如故、高谈阔论了。

“前番与张郎一见,但觉言谈投契,本想着是有幸结交张郎这么一位知己,怎知再来拜访时却吃了一回闭门羹,倘若今日不说明身份,况怕也再难见到张郎了。”兰庭话里话外都显得不那么客气,至于神情,也明显不多么友好,但他其实并没有恼火,还不算发威,所以仍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没化身成个和张洇渡相同的冰雕,攀比着放泄森凉。

就这样已经让张洇渡冷嗤出声:“渡乃一介白衣,怎敢与当朝显贵结为知己,今日听闻赵副使登门,一见面,渡着实觉得荒唐!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赵副使,竟然会纡尊降贵隐姓瞒名与渡谈古论今,逛骗得我这无名之辈沾沾自喜,以为当真又收获了知己友朋。”

“赵副使竟然已经来过一回寒舍?”张况岜惊讶道,他以为自己冲儿子的犀利一撇已经足够隐蔽。

张洇渡飞速垂下他锋利又

轻薄的眼睑,但浑身上下仍是直冒森凉寒气:“赵副使上回突然登门,儿子却并不在家,因赵副使也没说明身份,才吃了个闭门羹。”

“这、这、这……”张况岜诚惶诚恐起身,行足了一个揖礼:“是老儿及家人没长眼,慢怠了副使大人。”

兰庭一摇手:“令郎也说了,要怪只怪赵某逛骗在先,并不是真心诚意结交,所以吃个闭门羹也是活该,张公不用这样惶恐。”

“犬子年轻气盛,对大人多有冒犯,不过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担当要职,想必既富才干,胸襟更是宽广,不会与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般计较。”张况岜态度看上去虽说谦恭,但骨子里的跋扈却没有克意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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