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知院里住着的那三位郎君,端的是难得一见的英俊倜傥,尤其那位赵郎君,丰采高雅、神明爽俊,其文才气度,竟连咱们老爷都赞不绝口。”
“可惜赵郎君已然娶妻,直言拒绝了老爷意欲联姻的美意。且在我看来,赵郎君虽看上去儒雅,但性情也着实冷淡,我连多看他几眼都不敢,更别说接近搭话了,活像座冰山,拒人千里以外。”
“你可是看中了那位赵六郎君?”
所谓的赵六郎君,便是周王殿下,原本他也没有自称赵姓,只不过在葛公面前顺着兰庭的自介说了句“晚生在家中行六”,葛公听他与兰庭是以兄弟相称,于是理所当然便也以为周王姓赵了。
“赵六郎虽好相处些,却又过于油嘴滑舌,终归有失稳重,不合我的眼缘。我倒是更加心悦顾小郎君。”
“三人之中,的确属顾小郎君最最俊美,只可惜……似乎患有隐疾,虽然两位赵郎君不曾明说,但谁也没见顾小郎君说过话,应当口不能言,所以老爷扼腕叹息,否则便是赵郎君已经婚配,顾小郎君与咱们姑娘也是天作之合,老爷怎会按下联姻的话再也不提。”
“顾小郎君纵然口不能言,不能般配姑娘,但他既是赵郎君的亲朋,也必定出身官宦世族,莫说有幸能得顾小郎君的爱惜,便是让我为奴为婢左右服侍,对我而言都算不枉了此生。”这婢女倒是相当的豪放。
“这有
何难?求了老爷把你赠予顾小郎君便是。”
“这就不妥当了,顾小郎君敬老爷为长者,老爷开口,顾小郎君必定不好推辞,但我心里虽存着一股痴愿,要若并不被顾小郎君所喜,如此纠缠岂不反而会惹他厌烦?那就大违了心悦顾小郎君的本愿。”
“那你不如先行试探,壮着胆儿主动接近顾小郎君,他若真对你有意,势必会有所表示,届时你再求老爷成全不迟。”
“主动接近也总得有个由头才是。”
“这也不难,我倒是听说顾小郎君极其喜好老爷酿的美酒,你拿一瓶老爷新酿的‘太白醉’送去,要是顾小郎君喝着好,且对你也有意,势必会再寻你讨要。”
于是乎那豪放的婢女这日便当真拿了一瓶“太白醉”送去春归等人客居的酬知院,虽没能如愿亲手将心意交予,却也冲春归的丫鬟们说明是专程送给“顾小郎君”品鉴。
这日傍晚,待兰庭一行回到酬知院,菊羞抱着这瓶“太白醉”就来春归面前献宝:“说也奇怪,葛庄的婢女非但强调着这瓶酒是专送给大奶奶,甚至还强调了她的名讳,再三叮嘱我务必转告大奶奶,是‘慕春的一点心意’。”
春归:……
虽说意识到自己怕是误走桃花运了,但又着实难以拒绝美酒的诱惑,于是嘱咐菊羞:“你走一趟,代我多谢那位慕春姑娘的美意,再同她闲聊几句,就说你们平日在我身边当差,无时无刻不敢大意,但有疏忽就会受到责罚,说你甚是羡慕葛公待下宽容。”
那姑娘若真心思机敏,便听得出来自己虽收下她的心意却婉拒了她的仰慕之情。
春归便揭开瓶塞,顿觉一股子酒香扑鼻,先倒出少许品鉴,又着实觉得这“太白醉”虽然香醇名字也取得霸道,不过入口却半点不觉烈辣,清清甜甜的十分符合她的口味,当然也符合她着实不敢自诩的酒量。
喝起来竟收不住势,一餐晚饭下来竟然喝完了半瓶,起先还连兰庭都舍不得分享,硬说这酒就是专门为女子“量身”酿制的,兰庭软磨硬泡了半天才分得一口品尝,倒也觉得并非烈酒,不至于让春归饮醉,就由得她贪一回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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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名符其醉
又大又圆的餐桌上已是残羹冷炙的局面,白衣少年却还端坐如松,他手里握着个空荡荡的酒杯,双眼炯炯有神,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双发亮的眼睛里其实一片虚无,他脸上露着神秘的微笑,另一只手紧紧扶着桌沿……
这个白衣少年,正是毫末庄的主人之一,葛公的小儿子葛逸。
“如何?眼下你终于不觉我这‘太白醉’有名无实,认为连你这三杯倒的酒量都能饮而不醉了吧?”又大又圆的餐桌上首,葛公也还端坐如松,此时他边说这一番话边抚着他精心蓄留的一把美髯,眉目间写满了自得。
小儿子神秘微笑着连连颔首:“哥哥可别忘了刚才答应的话,就算那方砚台是嫂嫂的嫁妆,也得割爱相赠予小弟。”
负责在旁斟茶倒水的婢女慕春终于暂且从沮丧的情绪里挣脱,睁大眼瞅着家里的小少爷……这是开始说胡话了?
毫末庄月月都定有天伦日,晚餐时一家人必须欢聚一堂共饮共食,原本今晚聚餐后,小少爷并未随着兄长们一同礼辞时,如此特异的举止就已经足够引起慕春好奇了,奈何她一时还没有从“顾小郎君”婉言拒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竟忽略了小少爷如此蹊跷的“纠缠”。
慕春不由得看了一眼葛逸手边的酒瓶,忍不住过去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这还剩下大半瓶呢!
“五爷这就过量了?”慕春大觉惊奇,心说小少爷虽然酒量不佳,总归也不能不济到如此地步,老爷酿的多少烈酒,过去小少爷还能够撑足三杯的,“太白醉”这样清甜的口感,小半瓶就能让小少爷答非所问了?
毫末庄里,确然也一直具有待下宽容的优良传统,葛公身当表率,对待婢侍从来便不苛严,此时他心情愉悦,于是尤其好脾气的回应慕春的惊奇:“这酒名既然定为‘太白醉’,后劲不足哪里醉得倒酒中豪杰?别看入口清甜,饮后却渐生酒兴,再坐上一阵,后劲便如同生潮,一浪更高一浪奔涌,这小子还算听劝的,也是他知道自己量浅,没敢放纵毫饮,所以眼下虽说答非所问,想来还能稳稳走回他自己的居院,若再贪杯,只怕就得让人背回去了,小子而今还没娶媳妇呢,哪有人乐意背他。”
慕春:……
娶媳妇的作用还包括了背相公?
便听她家小少爷呵呵笑道:“娶媳妇好,好啊,阿爹快些给儿子娶媳妇。”
慕春再无怀疑,小少爷的确是过量了!!!
突然又意识到她仿佛做了一件错事,忙问:“要是再饮得多些,不会导致伤身吧?”
葛公便停止了抚须,撇了一眼自家忧心忡忡的婢女:“小看谁呢?‘太白醉’可是老爷我琢磨多年才酿成的好酒,过量便即伤身的能是好酒?那是砒/霜!你可不能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慕春:……
她想起来了,老爷今晚饮的也是“太白醉”!!!
好在老爷不像五爷这般的不济,虽说这时也有些胡言乱语,意识还没有完全糊涂,婢女忧心忡忡的追问:“真不会伤身?”
“当然不会伤身,纵使过量了,人事不省,好睡一场而已,醒后神清气爽,照样可以行侠仗义,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这才能称为‘太白醉’!!!”
慕春全然迷糊在这话的虚实真伪里,愣愣的越发忧心忡忡了。
忽听她家小少爷又道:“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阿爹就给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
慕春:!!!
完了完了,她仿佛闯了个大祸,顾小郎君的酒量……应当比小少爷要好许多吧?
“顾小郎君”这时将空酒杯重重一顿,双眼炯炯有神,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兰庭看向她:“辉辉难道另有良策?”
春归摇头:奇了怪哉,是今晚夜色太迷人了么?以致于我只顾着看赏皓月当空、银河灿烂,享受着这番清风送爽,花香沉浮,走神走得竟听不清相公的言辞了。
“那……我就当辉辉答应了?”
春归颔首:是的是的,江南的夏季虽比京都来得更早更快,然而阳光却并无京城那般炙烈,尤其是入夜,徐徐凉风悠悠袭来,似风里还带着湿润的水气,足以缓解白昼的炎热,夜色是真迷人啊,为此夜色,当再饮一杯。
于是伸手再去够酒瓶,却发觉酒瓶空了。
她一看兰庭的神色,顿时就像洞悉了他的心声,很乖巧的神秘微笑着:“知道了,不会再贪杯,我这酒量到此恰好,既是尽了兴,又不至于过量,看看,我还能笔直走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