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望舒看来,路以卿便是路家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路家将来都是她的。而她如今所为又不是不务正业的败坏家业,路家主理应扶持,甚至可能早就已经替她准备好了粮食。在这样的情况下,路以卿向家中求助本是不该生出什么负担的,可她偏偏就在这种小事上在意。
路以卿也不好解释什么,胡乱的点点头应下了,又加急送信去了金陵。心中则是默默打定主意,等将来她那些摊子开始盈利,就将求助的粮食折现还给路家主。
事情有了决断,路以卿倒也不会更多的纠结,之后她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这场战事上。
卫景荣无论是不是提醒,他都已经将海口夸下,自然不能毫无动静——可事实就是毫无动静。路以卿以为一月期限紧张,卫家军很快就该开始动作,然而她领着沈望舒在城中一连晃悠了三天,却发现一切如故。关外秦军该攻城还是攻城,城中军士该防守还是防守,并没有半分异常。
现实平静得路以卿都忍不住跟沈望舒吐槽:“我觉得他们父子俩可能是要骗我的粮。”
沈望舒闻言倒是不骄不躁,只是给路以卿摸摸头顺顺毛,然后让她继续等着。
如此三天过去,到了第四日,卫景荣才又使人传了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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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在某些时候是很有必要,或者说是不能不做的。
之前卫景荣领了军令回阳城接应粮食,结果却才阳城外遇伏,几乎全军覆没。这事显然就不是关外秦军能够做到的,或者说不仅仅是关外秦军能做到的,关内必然有人勾结了外敌。
卫大将军是个谨慎的人,在卫景荣传信回到云擒关后,他便派出了两批人马。一批就是先锋营那些骑兵,直接过来接应了卫景荣,也护送了路家一行人以及粮食入城。另一批则是他私下派遣的人马,由他身边最信任的亲兵领头,直接前往阳城查探卫景荣遇伏一事。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卫家军虽然因为朝廷的缘故日益颓败,可早年间前首辅还在时,卫家军也几乎将西北打造成铁板一块。
在西北这地方,可以说卫家军执意要查什么,几乎便没什么是查不到了。
比路以卿一行人晚了几日,前往阳城查探的亲兵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但至少有个结果。他们查到了卫景荣之前出事,果然是有秦国的手笔在,还与卫景荣在阳城的旧识有关。只可惜他们去得晚了些,找到相关人等时,这些人基本都被灭口了。
这些事原本与路以卿等人无关,可她们既给卫家军送粮,又救下了少将军,只怕有人因此将目光投在了她们身上,卫景荣于是特地使人来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被派来的是卫景荣神机营的副将,也是一员二十出头的小将,末了还问路以卿:“少将军让末将来问问,郎君之后可要退回阳城或者雁鸣城?他说与您的赌约即将开始,云擒关可能也会乱上一阵,被人浑水摸鱼还不如回去后方。而且您与夫人留在此处,恐怕也只徒耗时日。”
路以卿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她来云擒关的目的本就是见卫大将军一面,如今双方不仅见面,还达成了协议。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多逗留其实也没必要,而且这里到底也是军事要地,没理由让他们这些外人久留的,能让她们入城都是看在那些粮食的面子上。
至于回阳城或者雁鸣城的安全问题,路以卿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刚出了卫景荣那事,卫大将军又刚往阳城派了人彻查,她才不信卫家军的人见被灭口就回来了。
等送走那传话的小将,路以卿便对沈望舒道:“兵荒马乱的,云擒关确实也不是久留之地,再说咱们回关内也还有事要做。”
沈望舒对此也不意外,卫家军真要反攻还留着她们这些外人,她才会奇怪。
不过沈望舒有别的担心。她先往阳城的方向看了眼,那里对于云擒关来说算是东面。而后又往云擒关外,或者说是西北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深。
路以卿一下子猜出了她的心思,不免笑道:“望舒你太执着了,没说咱们道了西北就不能再往东回走啊?再者说要往西凉,咱们是还得回去等等才好。”
沈望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摸出路以卿脖子上的平安扣看了看,总还是有些担心:“我怎么感觉这玉又变黑了?”
路以卿否认:“哪有的事,是你错觉罢了。”
其实不是错觉,那平安扣确实有在慢慢变黑,只是不比一开始明显,而是非常非常细微的变化。而与这平安扣的小小变化相比,路以卿更在意的还是每日里的梦境——细碎而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总会忘记大半,可残留的些许痕迹却让路以卿怀疑,自己正在融合原主的记忆。
这没什么不好的,有了原主的记忆,她便可以更好的适应这个新环境。只是偶尔看着脖子上那块渐渐染黑的平安扣,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预感。
两人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结,毕竟怪力乱神比不上眼下实际。路以卿的态度传回去,卫大将军那边也很快有了反馈,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还派了五百人护送她们回阳城。
路以卿私下又与沈望舒戏言:“看,这就是金主的力量!”
沈望舒没听过“金主”这个词,可这个词的含义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失笑之余,也不得不捏着她耳垂警告:“阿卿莫要乱说话,需知祸从口出,你这话传到卫大将军耳中可不好听。”
路以卿眨眨眼,乖乖受教,又小心翼翼的将媳妇的纤纤玉手从耳垂上取下来。
两人说笑归说笑,可吩咐下去之后,众人收拾行李的速度也不慢——前前后后,她们拢共也只在云擒关里住了七天,第八天一早又在卫家军的护送下回返阳城了。
回阳城的路上路以卿百无聊赖,让人去找了粗线准备打发时间,结果合适的粗线没找到,只找到些细麻绳。她也不挑,又拿防身的匕首削了两根细木棍,开始鼓捣起编织来。
沈望舒好奇看两眼,问她:“阿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路以卿举着细麻绳对她道:“我就练练手,等回头给你织个围脖怎么样?”
沈望舒看看她手中粗糙的细麻绳,再看看她拿着木棍乱戳的古怪动作,满脸都是拒绝。
第75章 羊毛
西北的风沙里, 路以卿正拿着麻绳研究怎么织围脖。
金陵的老宅中, 路家主却是召见着管事, 翻看着文书账本, 忙碌不已。
又一批管事商量着离去,管家眼看着天色不早, 端着几盘糕点见缝插针的走进了书房, 劝道:“家主, 天色不早了,该用晚膳了。您也是大病初愈, 这时候合该好好休养才是。”
路家主闻言头也没抬,等了等果然等到了放在手边的糕点。他随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这才开口道:“不急,晚膳迟些用也无妨。”
管家看着路家主熟练的动作都有些无语了,不免又劝了句:“家主,再晚些您又该说时间太晚,晚膳可以免了。可您也不能拿糕点当饭吃啊,郎君知道会担心的。”
路家主听他提起路以卿, 终于抬起头叹了口气——从长安将生意迁回金陵,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想当年他从金陵将生意做到长安,足足耗费了十年光阴, 迁回来却只用了不到三个月。且不说其中的落差,只是这一番牵扯便是伤筋动骨, 如果不是顾虑着路以卿的安危, 他其实真狠不下这个心。
可商行搬迁说到底也是治标不治本, 或者换句话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襄王还没有放弃他们路家的钱财,危险便没有远离他们,甚至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路家为了离开长安,损失了大量钱财,说不定立刻就会恼羞成怒。
当此之时,路家主只觉危机重重,又哪里还能安心修养呢?
管家见他这模样,也不知从何劝起,能做的不过是照料好路家主的衣食起居而已。
过了会儿,路家主终于开口,他问管家道:“于盛你说,阿卿她们现在到西北了吗?”问完不等管家回答便自顾自答道:“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管家这才接话道:“郎君聪慧,少夫人沉稳,家主不必太为她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