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当然不至于此,事实上就算路家现在将所有的生意全部结束,存留下来的现银也够她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几辈子。只是路以卿现在心大了,想做的越多,便越需要银钱支持。
好在路以卿说完这句也收回了心神,再牵着媳妇一抬头,见着相国寺古朴大气的寺门,顿时又是一阵踌躇。至于什么改造马车赚钱的事,更是瞬间就从她脑海里消失了个干净。
沈望舒似没有察觉她情绪变化,率先迈步:“走吧,咱们进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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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以卿说她不信鬼神,其实沈望舒也不太信。她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求神拜佛在她看来不过是求个心安。
然而来都来了,面对满殿的神佛不能不拜,不仅得拜还得给钱。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皇室礼佛也都在此进行,想也知道此处会被那些王公贵胄捧上何等高位。更何况如今相国寺里还来了明悟大师,两相叠加之后,想要在相国寺里见到明悟大师显然不是什么容易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唯一的见面机会大概就是明悟大师当众讲经时。
路以卿和沈望舒没什么身份可提,但两人比寻常人又多了个优势,那就是有钱。而有钱财开道,哪怕是相国寺这些方外之人,收得香油钱多了,也会给予些便利。
当两人从大雄宝殿里出来时,身边就跟了个小沙弥,一边为二人引路一边说道:“两位施主且跟小僧来,明悟大师正在禅房接待贵客,算算时间也该结束了。”
路以卿闻言,凑到沈望舒耳边低语了一句:“望舒你看,这明悟大师像不像是给相国寺打白工的?咱们给这么多钱,跟相国寺买了一个见面,明悟大师还得连着趟接待。也不知之前那贵客是真的贵客,还是咱们一样,都是花了钱才能见到人的‘信众’。”
沈望舒听她说得不像话,偷偷在她腰上拧了一把,附赠一个不善的目光。
路以卿头一回遭受如此待遇,差点儿没原地蹦起来。好歹还顾虑着面前引路的小沙弥,这才勉强绷住了没失态,就是看向沈望舒的目光不仅委屈,还带上了控诉。
沈望舒对此视而不见,步子依旧迈得不紧不慢。
明悟大师在相国寺中的地位显然不低,小沙弥引着二人足走了一刻钟,这才来到了一处禅房前。而这禅房虽然僻静,却修葺得十分精致。禅房外的小院里古树石桌,用来待客也很好。不过先前的贵客显然还没走,也不是在外接待的,因此禅房此刻还是大门紧闭。
小沙弥见状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他自然不可能打扰明悟大师待客,正想请两人在石桌旁小坐稍待,就听禅房大门“吱呀”一声轻响,却是恰好打开了。
禅房里的人陆续走了出来。当先便是一个衣着富贵的老夫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女搀扶,看装扮姿态当是祖孙。三人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回头客气的与身后之人说着什么。而跟在三人身后出来的,正是一个穿着黄色僧衣的中年和尚,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明悟大师了。
路以卿的目光不禁在那僧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听着沈望舒将这明悟大师夸得天下少有,还以为见到的会是个年轻俊秀的僧人,结果见到的却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和尚。若非那一身气度慈善温和,让人见之可亲,当真便是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
光看长相,这明悟大师倒没有多少高人模样,路以卿见了莫名有些安心。
这边路以卿被明悟大师吸引了注意,那边沈望舒却主动上前迎了两步。路以卿还以为她是迎着明悟大师去的,结果却见她冲着那出来的老夫人盈盈行了一礼:“望舒见过祖母。”
路以卿呆了呆,虽然不认识对方,可见了沈望舒作态也忙上前跟着行了一礼。心道这还真是巧合,前几日沈望舒刚拒了回沈家的事,结果竟在这相国寺里遇见了沈家人。
她想着这些,等了等,却没等到面前的老夫人回应,稍稍抬眸便只见一片衣角从眼前滑过——沈老夫人竟是一声为吭,仿佛看都没看到她们一般,径自从两人眼前过去了!
路以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怔怔的抬头看了过去,见到的自然是沈老夫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倒是在她身旁搀扶的一个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对方看向她与沈望舒的目光中却没有半分善意,那双黝黑明眸中闪烁的尽是轻蔑嘲讽与幸灾乐祸。
眉头微蹙,心一下子也堵了起来,路以卿下意识回头去看沈望舒:“望舒……”
沈望舒此时也已经站直了身上,面上倒是淡淡的不见喜怒,对上路以卿担忧的目光还冲她笑了笑:“没事,恰巧遇见,打个招呼而已。”
路以卿抿着唇,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一点点的心疼弥漫在心间,让她甚至想要冲动的将人揽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沈家人对待沈望舒竟是这般态度。原来这就是她远走都不愿与家中告别的原因吗?果真如此的话,那还真是不如不见。
沈望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在她紧蹙的眉心上轻轻点了点:“好了,我真的没事。”说完又转身,冲着一旁的明悟大师歉意笑道:“实在失礼,让大师见笑了。”
明悟大师自然道了句“无妨”,目光却早早就落在了路以卿身上。
第46章 白玉平安扣
路以卿所有的愤愤不平都被沈望舒的一句问好给打破了。尤其当她抬眸看去, 对上了明悟大师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眸,心里更是忍不住狠狠一跳。
明悟大师见她脸色不好, 反而冲她笑了笑:“二位施主有礼了, 不知所来为何事?”
沈望舒本是打算以谈论佛经的名义与这位大师结交的,之后再旁敲侧击的问一问路以卿的问题。可眼下看来, 明悟大师显然是眼明心亮之人, 一眼就看穿了她们别有目的。
既然如此, 她便也不想对出家人说什么谎话, 便直接道:“大师慧眼, 我等确实有事相求。”
明悟大师闻言果然不见诧异,也没因为麻烦上门生出什么厌烦来, 依旧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他温声与那带路的小沙弥知会了一声,请他去为三人泡壶茶水回来,也没请二人入禅房详谈, 反而就近邀了两人在院中古树下的石桌旁落坐。
恰此时天气正好,有阳光透过古树洒下, 便被那繁盛的枝叶分割成了细碎的光斑。落在人身上半点不觉燥热, 反而随着风吹叶动, 光影变换,别添了几分闲适。
路以卿眉心一直微蹙, 目光却只盯着石桌上的光斑,并不再与明悟大师对视。
明悟大师自然瞧出来了, 落坐后索性直接点明:“二位前来, 是为了这位……小郎君吧?”
话语中的停顿沈望舒和路以卿都听出来了, 两人心中明了,路以卿的身份八成是被对方识破了——如果在见到明悟大师之前,两人对他还有所怀疑,可真见到了人反倒信了他名副其实。尤其是路以卿,在她对上明悟大师目光的那一刻,是真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对方看透了。
沈望舒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她来相国寺自有目的,对方点破也省得她旁敲侧击。唯一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功利急切,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
想了想,她索性连寒暄都没有便直言道:“确实如此,大师可听我细细说来。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彼时我刚嫁予阿卿为妻不久。某日她因事随家中管事外出,偶然受到惊吓,回来之后便病倒了。那一病她便昏睡了三日,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沈望舒还略微停顿了下,暗自观察二人神色。
明悟大师听到她与阿卿是夫妻,也没露出诧异或者鄙夷,仍旧一副认真聆听的平静模样。路以卿听得倒是比明悟大师还认真,不知不觉抬起了头,正等着她下文。
沈望舒便继续说了下去:“她忘了我,也忘了家中父母,从前所学几乎都忘了个干净。家中请了大夫替她诊治,却都道她身体康健,并无不妥。无奈之下,家中只得接受了这件事,阿卿也重新认识了解周遭一切。她学了三个月,初见成效,结果某日醒来,便又将前事忘了。”
路以卿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意识握住了沈望舒的手——其实这些过往沈望舒都没有对她说过,她所知也只是于钱所说的,原主从前时常失忆,却不想这情况都持续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