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没好气道:“去去,没什么。”
喜子道:“阿爸,我和你说个事……”
蛊历,二十五日。
清晨,寨门开,守寨关的甲兵刚从床上起来,还打着哈欠呢,看到寨前乌泱泱的人海,大吃了一惊,道:“今天什么日子,出寨的人怎么这么多?”
他旁边的人说:“没什么特别的。见鬼了。”
“不会有什么鬼吧,要不要上报?”
“难讲。你在这看着,我去去便回。”
排在第一人的上前,甲兵假装没看见,那人道:“小哥,怎么呢,封寨了?”
甲兵不理不睬。
“我们没听过封寨啊,堵着我们干什么?”
人群吵闹不休,甲兵面上不动如山,心里早慌得不行,总算见同伴回来,朝自己点头,立即如释重负,开闸放人。
喜子出了寨,顺着人潮沿沧澜河向上游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前面的人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停下脚步,向他阿爸使眼色,他阿爸想了一下,道:“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前面的人又慢慢清晰起来,他们正走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和梦中的那个屋子一模一样。他有些害怕,心头鼓起,咬了咬牙,还是进了屋。屋内已经聚了不少人,前方五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他们后面,一个红衣少女背对着大家站在那里。
整个宅院都已经装扮起来,到处都飘着大红绸缎,贴上了对联,一派的喜气洋洋。洛瑾瑄把红铃带到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用绸缎包裹的各种箱子、一应物事。
他笑得就是一位志得意满的新郎,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如此,你便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我了。”
红铃轻轻点头。
“咱们成亲之后,你是蛊王宿主,我是这里的王,咱们一起,改变这里的规矩,让此处和中原大地一般文明富强。”
红铃又点头。
“咱们去熟悉一下婚礼的流程?”
红铃还是点头。
此时,有卫士来报,洛瑾瑄听了,脸色剧变,喝道:“那还不去追!”
卫士慌慌张张去了。
余景洛回到红铃身边,道:“我今天有些事情,你先回去歇着,我明日再去看你。”
红铃屈身行了一礼,带着欧阳宁,向前去了,走了一阵,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了片刻呆。
洛瑾瑄到了寨关前,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脸上犹带着得意的微笑,怒不可遏,道:“把他的头给我割下来,挂在城墙上,三日后拿去喂狗!”
是那个假传消息的甲兵。
看着底下人将尸体拖下去,他脸色阴沉无比,喝道:“开闸!”
闸开,铁蹄滚尘,一队人快马加鞭,沧澜河水激荡,仿佛也感受到了浓浓杀意。
洛瑾瑄一马当先,遥见前方人头攒动,正快速向前奔走,他扬鞭催马,喝令疾行,恍惚间只觉得迎面扑来一张巨大的笑脸,到了眼前,突然张开巨嘴,两排獠牙顷刻间便可将人撕碎,巨蟒一样的猩红长蛇鞭子一样向他抽来,躲避已然来不及,情急之下,他像孩童般挥袖捂住自己的脸孔,心胆俱裂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疼痛。
等了很久,料想中的痛感却没有降临,四周一片哀嚎呼喊,他放下胳膊,环顾四周,发现一向引以为傲的定神兵已完全丧失一向冷静,有些状似癫狂,不分敌我,只顾乱喊乱砍,有些却似乎深受打击,呆站一旁哭泣,有些已经跪倒在地上,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只顾磕头跪拜,泣涕涟涟——种种情状,十分诡异,他看了一阵,恍然大悟,大喊道:“木头兵听令,速速凝神,眼前一切皆是幻象!”
正喊着,森寒剑气破空而来,发出铮铮响声,还未反应过来,他本能地低头,避过来剑,那人一击不中,反取他□□之马,一声长嘶,马委身向前跌倒,他的身体也随之向前倾倒,剑在地上一点,他借力腾起,余景洛的剑又欺近他的下盘,脚底一凉,鞋底已经削掉半个。
一个翻滚,他向后掠去丈余,扫了一眼溃不成军的队伍,冷然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转身退出了战圈。
余景洛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面上闪过一丝纠结,终于还是转身,向那几名神志尚清,正和小凌缠斗在一起的定神兵走去。
大屋之内,安安静静,人们低下头颅,却通过余光彼此交流。欧阳泺左右看看长老们,大家也均是一头雾水,他们刚才已经将原委向大家说明,却不料这些人是这种反应。
无法,云音长老只得道:“时间紧迫,大家心中有话不妨直说。”
大家默默无语。
素思道:“沧澜寨存亡,全在各位一念之间;事情紧急,你们这么多人全部出寨,动静不小,大家还是快些表态,也好早些回去。”
一人鼓起勇气:“你们用幻术将我们骗到此处,还能放我们回去?”
素思道:“骗?莫非你们不相信我们的话?”
“哼。”
“圣主早和我们说了,现在蛊族妖孽横行,扮神扮鬼的大有人在,果然不出她所料。你们既然将我们骗来此处,要杀要剐随便,想让我们出卖圣主,万不能够!”
众人面露忧色,这才知道红铃竟然事先做了防备。现在这些人心念坚定,想让他们倒戈,难度不小。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搏杀之声,人群立即开始骚动,有些人面露惧色,另外一些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喜子偷偷问阿爸:“咱们现在怎么办?”
阿爸道:“听,外面已经开战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喜子急得想哭,却突然听见那个红衣姑娘说道:“既然如此,大家且先回去吧。”
“你有那么好心?大家不要相信,谁若是真走,她肯定要下杀手的!”
“这是给咱们下套呢!”
有一人视死如归,道:“杀就杀,我才不做那贪生怕死的叛徒!”说完,他大摇大摆地向屋外走去,素思看向欧阳泺,她也看向她,无奈地摇摇头。
一群人作鸟兽散,出了屋子,闯入一层薄雾,见到一地狼藉,数匹死马,不敢停留,使出全身力气,顺着河流全力逃回沧澜寨,直到跑进自家房门,才总算放下心来。不禁暗暗思量,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喜子和他阿爸也和他们一样,二人跑回包子铺,就着桌上的凉水,好久才算喘匀了气。喜子道:“阿爸,他们怎么不来追?”
阿爸也想不清楚,理所当然道:“应该是害怕咱们圣主吧。”
喜子觉得十分在理,道:“嗯。他们若是不怕,就不会搞得那样神神秘秘了。”
“还好咱们跑得快……”
正说着,门外一阵嘈杂,把他们吓了一跳,双双猛然起身,望向门口,那处已经传来叫嚣着要破门的声音。
那可是才做的新门,阿爸连忙上前,一边道:“来了来了,各位别砍门,把门砍坏了。”
门开,数名甲兵怒气冲冲,闯了进来,问道:“你们家今日谁出了寨?”
语气好生不善,阿爸心知不妙,疯狂冲喜子使眼色,低眉顺就道:“我,我出去了一趟。”
甲兵中一人拿一杆□□指着喜子:“你呢,去了吗?”
喜子刚要答话,阿爸道:“他没去,他在家看店呢。”
那人将信将疑,四下打量一番,道:“小子,好好在家呆着。把这老家伙带走!”
喜子大喊道:“阿爸——”
阿爸摇摇头,在甲兵的推搡之下,被带出了房子;喜子跟了出去,见街上已经押了好多人,大家浩浩荡荡,向红铃圣主所居住的方向去了。
“说!你们出去做什么?”皮鞭挥出阴暗的脆响,重重抽进皮肉,胸膛上已经血迹斑斑,喜子阿爸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整个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只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树叶,在鞭子的挥舞中飘荡,却感觉不到它的厉害。
他嗫嚅了一句,但是谁也没有听清楚。一名甲兵讪笑道:“老大,他说,他不知道。”
“不知道?去他娘,我看他是想死!”
又是一鞭子。他凑过去:“你说不说?”
“说,说什么?”
“你去见了谁?”
“圣,圣主。”
“什么?圣……圣什么,圣主?我去你娘的,你耍我玩呢?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