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舒心地笑了一声,甩开大步,向山下走去了。
直到晨光升起,余景洛才站起身来,他也笑了。图灵海旁的“图师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曾经因为御不动一个小孩的灵,将那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以期有一日能腐化他的灵识。
最后以失败告终,竟然也不气恼,反而求这倔强的孩子做他徒弟,岂料却还是被拒绝。
于是来劲了,他要这少年收下自己做徒弟,每天缠着闹着,折腾了不少时间。
有一天,这孩子要离开了。临走前他问:“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很厉害的,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情,你要不要?”
孩子毕竟年纪小,不懂得说话的艺术,道:“不要。”
路上,图师傅摇头晃脑地唱着一首稀奇古怪的歌谣,歌声歇止,他朗声叹道:“正是少年好时光啊!”
身子一轻,红铃睁开了眼睛,鼻间问道一阵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她愣怔了片刻,知道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他要抱她到哪里去?
她想问,却又闭上了眼睛,让她在沉溺片刻,片刻即好,随即又是片刻,片刻之后,还有片刻……
直到他将她放下,周围有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她知道,无论如何,该醒来了。她睁开了眼睛,问道:“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三人都有些吃惊,显然,他们都未料到红铃竟然也会装蒜。余景洛率先恢复了镇定,道:“你,没有中御灵术?”
“没有。”
欧阳泺道:“我们让欧阳宁带你来到这里,原本是想把你的御灵术解开,没想到……既然如此,你怎么会……?”
红铃站了起来,腰背挺得笔直:“怎么会助纣为虐?我有吗?”
欧阳泺道:“可是,你确实在帮他做事情,你甚至还要跟他成亲啊。”
“这又如何呢?”
“……?”
“据我所知,莫留寨没了,布设寨死了不少人,但是沧澜寨呢,因为我来了,不是完好无损吗?”
“所以,你是为了沧澜寨的蛊族民众?”
红铃沉默片刻,道:“郎迦寨早就到了他们手里,沧澜寨也差不多了,月亮宫的蛊狱号称蛊族最强,他们却能如入无人之境;所以,若真为蛊族民众计,你们就去劝劝长老们,让他们放弃吧。”
他们怎么也没想过这些话会从红□□中说出,欧阳泺怔了很久,仍不敢相信:“红铃,他们可是外族之人,你真的甘愿将整个蛊族拱手相让?”
红铃一笑,道:“什么想让?现在我不还是圣主,和以前有什么两样?”
“怎么能是一样,他们怀着什么心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红铃哼道:“你为何这么激动?”
“……我……”
红铃步步逼近,道:“他们怀着什么心肠,我不知道;但是,你怀着什么心肠,我却一清二楚。”
“你听我说,红铃……”
“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接近我,利用丽夫人来对付我,你杀我的父母,灭我族人,现在又来这里叫嚣,你,究竟想做什么?”
“红铃,不是这样的。”
“我听说,现在莫留寨和沧澜寨的民众已经被你控制起来了,我劝你快点将他们放出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我当这个圣主已经二十年,现在又得‘神话’相佐,你知不知道‘神话’是谁创建的?”
欧阳泺木然道:“……难道真是‘洛云派’?”
“你还不傻。那你应当也已知道,洛云派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洛云堡令主已成为‘千仞山’之会的总会长,有号令天下武林之能。你若是还有几分脑子,就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蛊族,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许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说完,她看向欧阳宁:“你走不走?”
欧阳宁面有难色,余景洛朝他点点头,他只能低着头,跟着红铃离去了。
等他们彻底消失在眼前,欧阳泺急得快哭出来了:“余景洛,我想不到,红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余景洛拍了拍她的肩,心里也是一筹莫展。
是夜,他们回到长老藏身的所在,除了红铃告诫欧阳泺的那番话,将情况大致说了。说完,欧阳泺立刻问道:“孔夏长老到底和红铃说了什么,我必须要知道。”
素思见她十分坚持,无法,道:“前几日我特意问了,也没有什么,就是告诫了几句,让她不要做危害我族之事。”
欧阳泺气愤道:“那时,她刚从鬼门关里出来,你们怎么能去跟她说这些,难怪她要……”
余景洛拉了拉她的胳膊,素思追问:“红铃叛了?”
“没有……”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俄顷,杨重武走了进来,见到两人,略惊:“你们还真行,我出一趟沧澜寨,差点去了半条命,你们倒像是在走亲戚。”
长老们可没有耐心听他说废话,云音道:“先别说这些,你怎么也出来了?”
杨重武立即规矩了很多,道:“我找到沧澜寨寨主和咱们安插在此处的兄弟们了。”
“他们全部被关押在一个山洞里,由定神兵守着,十分不好接近。”
云音沉吟一番,道:“如此看来,现在沧澜寨的民众已经受红铃以及‘神话’蛊惑,要想收复此寨,得从两方面下手了。”
杨重武道:“如何下手?”
云音长老转向余景洛,道:“这还得让余兄弟帮忙。”
余景洛连忙抱拳:“我说过的,我定当全力以赴,助蛊族度过此劫。”
木松柏和小凌跟在杨重武身后,到了众人约定的场所,见到欧阳泺两人,疾步走了过来,道:“好险好险!”
欧阳泺问小凌:“有没有吓到?”
小凌点头,道:“若是姑娘和公子都变成了那副傻样子,我就去杀了那个王八蛋。”
余景洛轻轻笑了一声。
木松柏好奇心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景洛道:“这都是便宜之计,你们见到的我们,是五长老用两名弟子化的,他们被人施了御灵术。”
木松柏拍拍胸口,道:“你还真是诡计多端。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害得我们这几天什么都做不成,就忙着担心你们了。”
杨重武轻咳两声,道:“你不是也才醒来一天吗?”
木松柏被无情戳穿,也不慌张,转移话题:“今日让咱们来,有什么事情?”
第57章 玲珑巧思谁解其伤(一)
月黯星沉,万籁俱寂,正是黎明前至暗时刻,也是好梦正酣的时刻。
被窝里一人睡得正香,窗户却无声开启,一人如若无骨,翻身进来,眼睛在屋内逡巡片刻,挑了靠角落的一处,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用真气将其往床上之人推去,那人应是在做一个甜蜜的梦,嘴角原含着笑,脸上突然严肃起来。
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原样退出屋子,关上窗户,朝某处点了点头,向另一处院落跃去。
沧澜寨只有一间包子铺,伙计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他和天底下所有这个年纪的小伙子一样,热情、善良,对未来充满希望,总是乐呵呵的。
但是,他今天却有些愁眉苦脸,他对面摆地摊的老家伙骂得口干舌燥,也不见他扔包子来堵自己的嘴,也忍不住好奇,隔接问道:“诶,喜子,你今天咋了,学人家想起媳妇来了?”
喜子思绪被打断,干脆走了过来,蹲在地摊边,道:“老家伙,我昨天做了个怪梦,你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突然走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里站满了人,却都看不清楚脸,一个人站在前面,正对着大伙说话。”
“说什么了?”
“其他记不清了,只有一句印象特别深刻:沧澜河畔,雪山之下,二五来见。”
老家伙一听,竟不说话了。
“咋了?”
“我也做了这个梦。也是这句话。”
“怎么可能,”喜子站起来:“你这个老家伙,我跟你说正事,你怎么开起玩笑来了?”
“没有喜子,你听我说,我真没骗你。”
喜子信他才怪,骂骂咧咧地走了,他阿爸正从楼上下来,道:“喜子,做着生意,别乱跑。”
“哦。”
他又发了片刻的呆,见他爹一脸沉思,凑了过去,道:“阿爸,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