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行人如水,纷乱片刻之后便像溪流中偶尔滚起的泥沙一样被悉数带走。
木松柏叹道:“跟你们两姐妹在一起,想要不引人注目,大概是不可能吧?”
欧阳泺无暇理会,道:“不知他这是要去哪里?”
木松柏道:“这就得看臭丫头的本事了。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站在柜台后的人变成了全掌柜。看到二人进来,抱拳道:“两位,下午好。”
木松柏道:“叨扰掌柜了。”
全掌柜满脸歉意,道:“不巧得很,今天本店人手不够,我即便有心被你们叨扰,也是无力得很。”
木松柏停顿片刻,道:“掌柜的意思是,今天不做生意?”
全掌柜道:“不做生意。”
木松柏道:“店门既开,店家却不做生意,这是什么道理?”
全掌柜道:“不瞒公子,若非和人有约,本店今日早关门了,我现在也应该躺在被窝里,而不是站在这里吹冷风。”
“和人有约,谁?”
全掌柜轻笑一声。
“我?”
全掌柜道:“你。”
“你开着店门,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声,今日不做生意?”
“商家应该重信守诺,生意才能做得久长,这一点,在下一直牢记在心。但是我今日却失信了,抱歉得很。”
他说得十分坦诚,看来‘药铺’成为行内翘楚,并非没有原因。
木松柏沉吟片刻,道:“我想,你应该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有。”
“那是什么?”
“今天没什么好货。供货人带来的东西恰好被上一个买家看中,全买走了。”
“一件不留?”
“一件不留。”
木松柏苦笑道:“看来,是我运气差了,怨不得掌柜,在下只能下次再来碰碰运气了。”
全掌柜抱拳道:“抱歉!”
出了‘药铺’,欧阳泺道:“我看这全掌柜倒是实诚,你怎么不趁机问他一些别的?”
木松柏笑道:“比如?”
“比如,不如……”
比如,供货人是谁?上一个买家是谁?你们店里,究竟谁是真正的掌柜?猝死蛊是不是真是这里卖出的?……
想问的问题太多,却果然没有一个能问的。
木松柏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道:“没用的。能说的,全掌柜已经全说了,再问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欧阳泺像泄了气的皮球,道:“看来咱们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木松柏道:“倒也并非全无收获。”
“哦?”
“我们至少知道,‘药铺’之所以在业内赫赫有名,大概是因为有这样一个神秘的供货人,他提供的蛊,在别处肯定买不到。”
“同时,这里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买家,别人要想在‘药铺’买蛊,只能等到他挑剩之后。”
欧阳泺却仍垂头丧气,道:“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哪个做生意的没有供货人和一两个财大气粗的买家?”
木松柏道:“不。很有用。”
“为何?”
“你想啊,这样的买家,会不会将区区猝死蛊放在眼里?这样的买家,会不会要求店家提供送货上门这类的服务呢?”
“难道说?”
木松柏点头道:“猝死蛊,八成就是这个买家种在长青身上的;而,山羊胡子去见的那个人,很大可能性,就是这个买家。”
他八成就是去送货的。
二人在莫留山脚下左等右等,直到太阳快要下山,才终于看到一个急掠而来的影子。
欧阳泺连忙招手大喊:“小凌!”
小凌站定在二人面前,气喘吁吁,颇为狼狈。一问才知,她带着一堆人在城里城外绕了一下午的圈子,好不容易才摆脱追踪。
待她喘匀了气,木松柏急切问道:“是谁?”
小凌脸瞬时涨得通红,道:“这个人咱们下午刚见过。”
木松柏和欧阳泺同时问道:“谁?”
莫非是那个盯着自己看的黑衣人?
“圣主红铃身边那个妇人。”
欧阳泺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声音都变了强调,道:“怎么会是她?难道,红铃就是那个买家?这,不可能吧?”
木松柏虽也觉诧异,却不至于像她那般不可置信,他看这小凌,道:“奇怪,你脸为什么那么红?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若在平时,小凌肯定要反唇相讥;此刻,她却嗫嗫嚅嚅,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木松柏试探道:“……是不是还看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小凌竟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连木松柏都控制不好了,怪叫道:“所以,山羊胡子和圣主红铃身边的近侍,竟然是那种关系?!”
小凌又点了点头。
木松柏始料未及,忍不住来来回回踱起步来。一会,站定在小凌面前,道:“你说得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凌瞪他,道:“就这样,还要怎么细?”
欧阳泺肃然问道:“好小凌,你且说说看,你跟着山羊胡子,然后见到那个妇人,然后呢?”
小凌见状,不再耍性子。道:“山羊胡子走进一条窄巷,在一处小院门口叫了几声彩霞,那个妇人便打开院门走了出来。”
“他们说什么了吗?”
小凌点了点头,道:“说了几句话。”
彩霞道:“东西都带来了?”
山羊胡子道:“都带来了,放心。”
彩霞道:“没有人知道吧?”
山羊胡子道:“没有。”
两人等着下文,小凌已经收声。
“没了?”
“没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山羊胡子左右看了一眼,就,就……”
木松柏看着她又涨红了脸,道:“臭丫头,倒还知道害羞。”
小凌怒瞪他一眼,道:“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也被人跟踪了,不敢再继续跟下去了。”
木松柏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啊,错过了一出好戏。”
此话一出,连欧阳泺都忍不住红了脸。
入夜,欧阳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红铃的样子以及小凌带回的惊人信息。
她无来由地拒绝相信这个信息。
那样高昂着头,信心满满的女子,眼中自然是星辰和大海,怎么可能会跌进淤泥,看向那些黑暗之中污秽狰狞的腐物?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闭目思索着,突觉左脚被人一拽,整个身体腾空,后背被重重摔在地上,吃痛不已,一阵剑气从头顶越过,睁眼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剑正正斩在自己刚刚躺着的床上。
她还未回神,只觉腰间被人用力向后又是一拽,一个身影越至身前,两剑相击的声音格外刺耳。再一看,自己前面正是小凌,她把她挡在身后,正与一人打得火热。
心念电转,暗叫一声:“我天,难道新一轮追杀这就又开始了吗?!”
也来不及细想,找了个空隙,便连滚带爬跑出了草房——她已经很有经验,此时此刻,自己能够非常不矫情地迅速跑掉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便是对小凌最大的帮助。
夜风迎面扑来,她略一迟疑,便向药园方向跑去,心中暗暗祷告,希望木松柏此时正在药园之中。
药园里有一个小花房,木松柏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里。但是眼下是半夜,小花房的后面正是那个尸房,如果不是变态,应该没有人会宿在一堆尸体前面才是。
但是,当她不费吹飞之力便推开了药园的门,高喊着木松柏的名字,而他也果然从花房里伸着懒腰出来,欧阳泺心中大喊一声:“木松柏,谢天谢地,你果然是个变态!”
木松柏:“骂谁呢?”
她一把拉住他,便往尸房里面跑,边跑边道:“闲话打住,救命啊木木。”
木松柏一脸懵,跌跌撞撞随她进了尸房,关上门,道:“怎么啦,慌里慌张的?”
欧阳泺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快去,我躲在这里,你去把小凌救回来!”
木松柏拍着她的背,道:“你先把气顺一顺,把话说清楚!”
“来不及了,咱们得快逃!”欧阳泺一边喘气,一边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说道:“以我的经验,这次是个大高手,小凌可能都不是他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