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她,哪位师父,回到何处?又想着,想必她连自己有几位师父都不知道。沉思片刻,再施一礼,道:“瑾儿明白。父亲说,还有要事相商,让我速去相见。”
“你父亲……还没见过吗?”她问道。
“这便要去了。”他有些赌气地回答。
“你,要小心一些……”她语音低沉,想要叮嘱几句,终是仿若不习惯,挥挥手,道:“你去吧。”
洛瑾愉穿林过树,走得远了,突然停了下来,郁闷地一掌击向路旁的一颗大树,身旁跟着的小厮催促道:“少主,堡主还等着您呢。”
他深吸口气,平静心绪,随小厮走向英武堂。
他父亲,洛云派正中令令主洛名撼此刻正高坐堂上,他四十来岁,身形挺拔,目蓄精光,不怒而威,正是一派之长的威武之像。
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进来,他却变得慈祥无比,连连摆手免礼,道:“瑾儿,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受伤了,给爹瞧一瞧,伤到哪里啦?”
他有一瞬呆愣,似是无法接受,这突然而来的关怀。片刻才道:“都是些皮外伤,现下都好了。”
洛名撼道:“没事就好,来人!”
一名着黑色劲衣的男子应声闪出,拱手道:“是!”
“查得怎么样了?”
黑衣男子道:“此事全权交给小公子在查,属下知道得也不多。”
洛名撼点点头,道:“瑾瑄回来,让他来见我。”
黑衣男子应是回位。洛名撼看向洛瑾愉道:“瑾愉,原谅爹吧,总是让你置于生死险境,但是……但是,你是正中令少主,我却不能把你藏在府中,让你做一只井底之蛙。”
洛瑾愉不答。
洛名撼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洛瑾愉不愿过多伤感,转入正题,道:“爹,不知此次召我回来,所为何事?”
洛名撼道:“不瞒我儿,为父近来精力体力渐有不支,召你回来,一是你这十几年广拜名师,想必学有所成,另一方面,”
他笑道:“也到了为父将家传绝学传授于你的时候啦。”
洛瑾愉这才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父亲!”
洛名撼摆摆手,道:“吾儿不必如此,人非草木,岂能常青?终有这么一日的。你且要不辜负为父以及洛云派对你的一番倚重才好啊。”
纵是如何,他此时也只觉胸中一热,拜倒在地,道:“瑾儿谨遵教诲!”
拜别父亲,几名随从引路,转了几个弯,他来到一处所在。
洛府建筑,整体风格以端庄稳重为主,均是地基扎实,墙体厚重,但格式简单,实用为上。
这一处却有别于他处。只见数十台阶之上,一座高楼巍巍耸立,琉璃金瓦,雕梁画栋,很是惹眼。
正是少主居所-----凌云阁!
洛瑾愉站在石阶下面,仰望这金碧辉煌的建筑,感觉无比陌生与荒唐。
这样用尽巧思的建筑,却是一年到头来,都是没有主人,闲置在一旁的。不免让人感叹。
一排婢女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均是体态婀娜,容貌秀美的妙龄女子。她们在他面前站定,深深行礼,用黄鹂鸟一般婉转的声音齐齐道:“少主,您回来啦。”
洛瑾愉看着眼前这群少女,又回头看看呼啦啦跟在身后的一群侍从,很没有真实感。
他的人生还真是两极,就在昨天,他还孑然一身,一人一马在黑暗中疾行,重伤初愈,饥寒交迫,只希望能留条命回到洛府。心里甚至还隐隐担心,不知自己如此突然回去,会被如何诘问和苛责。他甚至数次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却终究心有不甘。
等他终于坚定心志,人已到了洛云城。洛云派门人却突然四面围来,说是令主有令,命其速速回府,有要事相商。
他们说:令主本已亲自派人前往长河接少主回府,不料您竟已先行离开;一路苦追,才在此遇上。
长河,正是他拜师学艺的地方。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跟着他们回到洛府,果然未被责罚。不仅如此,还如前所述,得到了父亲的热情迎接;而此刻,只要他愿意,竟马上便可躺在这如此奢华的建筑里,在一众娇娥美婢的侍奉之下,享受着美酒佳肴,笙歌艳舞。
人生的转折,为何总让他如此眼花缭乱,摸不清方向?
只是,长久的孤独已经使得他不能再安然做一名坦坦荡荡、纵情享乐的“少主”了。
他点点头,对那些女孩说道:“你们也是令主安排过来的?”
“奴婢们是。”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一名身着藕粉色纱裙的女子抬起头来,回答道:“奴婢善书,这三位妹妹分别是:善着、善载、善容;奴等四人专门负责少主的饮食起居,贴身事物,余下各位姐妹负责其他,一般不会打扰少主,令主交代,可不必有名,待少主想起,随便赐名即可。”
女子吐字清晰,声音如珠玉落盘,煞是好听。连洛瑾愉这般身心疲惫的人,心中也顿生几许缱绻之意。他点点头,转身面向那群仆从,确认道:“你们四位是唤作:会明、会聪、会了,会至?”
四名随从拱手低头,道:“正是!”
洛瑾愉道:“这凌云阁内,女子皆听善书安排,男子皆听会明调遣,大小事务,可不必报我,自行处置,可好?”
众人皆目目相觑,那善书和会明连忙跪下,道:“少主,折煞奴婢!”
洛瑾愉摆手,道:“若非如此,我这便去回报令主,一个也不留,你们就自回去吧。”
众人无法,只得应是。
洛瑾愉这才拾阶而上,走进那宽阔的大门,负手在院内游走一圈,挑了靠近边角的一间窄房,当做居所。
奴仆们虽然大感讶异,心中腹诽,却也自去布置,不敢有违。
是夜,他躺在简陋的窄床上,陷入沉思。
十年了,他的母亲和父亲,竟然一点都不曾改变。
父亲,仍然是那个最好的父亲,对他照顾有加,嘘寒问暖,事无巨细;母亲,也还是那个冷酷的母亲,淡漠,抽离,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不希望自己出现在面前。
十年前,自己在家里仅待了三天,便被匆匆送走,理由是:“觅得良师,约期莫误。”
而这一次,自己又能待几天呢?
自己此番回府,到底能有何作为?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然长大?
想到此处,棺材中的洛瑾愉看着天空黯星,突然嗤笑出声。
因他想起三年前那个自己,彼时竟然是如此单纯无知。
竟然还为了此等事情彻夜难眠;竟然还相信,天底下的父亲和母亲,心中总该有儿女一席之地;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那句古话:天下之事,无奇不有!
因此,竟然还真的相信,仅仅为了那样一个如此粗浅的理由,自己会被流放至千里之外;竟然还真的,就为了少年意气,赌气回家。
竟然,相信,那是,自己的家。
第8章 古墓同行霁云初现(三)
次日一早,欧阳泺就“砰砰梆梆”忙活开了。不久,她自己坐在木轮椅上,向他驶来,笑道:“咱们走吧?”
他看着远方发呆,头也不回。
欧阳泺道:“哎,你好歹问一下去哪里吧?”
他道:“我不去。”
“……呃”,她说着从轮椅上站起来,把他往轮椅上抱。果然,他开始咆哮,道:“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欧阳泺道:“你天天心情都不好,何止今天。”
他道:“所以,你不要碰我。”
欧阳泺道:“但是怎么办呢,我一看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很好。我就碰你了,怎么样呢”
说着,故意把手放到他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到颈下,往回在他下巴上一勾,哈哈哈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只觉得脸颊一麻,有一瞬间呆住,又羞又怒,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流氓!”
女流氓已经开始推轮椅了,道:“欧阳静,你是不是脸红了?你莫非害羞啦?”
“……你找死!”
女流氓道:“我天,我都没脸红你脸红,咱们到底谁是男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