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嫁,一个想娶,只是都碍着身份,不敢向王爷表明心意。
这一下,突然就成就了好事。
卫燕喜目送画眉与青年欢欢喜喜地携手离开,有些羡慕。
景昭咳嗽两声:“也想嫁人?”
他转手递出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卫燕喜有些诧异,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当即僵立在那里。
她不敢相信地从里头取出一张帖子,再三确认,这才确信自己手里这张半文不白的纸,就是这个世界里,属于她的一份户帖,是她的户籍证明。
“我……”
她呆呆地拿着户帖,“这上面的名字……是我?”
景昭伸手拍拍她的头:“你如果想要扬州的户帖,我这边不大好办。所以,将就将就,就在麟州办吧。”
“你有一回偷偷在书房里翻了一本关于户籍的书,你看了女户的内容。所以,我给你办了个女户。不过,女人立户容易,将来的生活还是不容易的,你且得当心。”
卫燕喜低着头,小心翼翼摸着户帖上的每一个字,听景昭继续说着话。
“等你出府,去张仆拿多领一些银子。你拿着那些钱,去做你想做的事,说不定哪天我穷困潦倒了,还能去你那讨一口吃的。”
“你要是想嫁人了,也可以。不过那个在米行当账房的鳏夫,别听人家说两句好听的就真嫁了。”
“那个男人的妻子不是难产死的。是生了个女儿,看到男人要把女儿摔死,从产床上翻下来救孩子,结果被男人打死的。”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很多,絮絮叨叨,就好像要把燕喜出府后会遇到的所有事,都方方面面仔仔细细地叮嘱一遍。
等说了很久都没听到一句回应,他这才没好气地挑了挑眉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问:“这么快过河拆桥,连个回音都不给了?”
卫燕喜原本一直垂眸想着事情,被人猛地捏住下巴抬起脸,立刻回神看向景昭。
“王爷。”她叫了一声。
景昭眉毛扬了扬,示意她继续。
卫燕喜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成拳,而后板起脸孔认真道:“王爷,我跟你走。”
景昭垂眸看着卫燕喜,目光有一瞬的怔愣,随即柔和起来。
“胡说什么?我都成庶民了,你跟我走干嘛?舍不得我这张脸,还是舍不得我?”
卫燕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每天揽镜自照,知道自己生得多好看,有时候也忍不住感叹怎么自己就不是个男人,不凡非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不成。
可那自恋是藏在心里的自恋,谁像他一样,张口就说出来了。
鬼才舍不得!
“王爷,我仔细想了想。北地我不熟,麟州我也不熟。而且我现在手里除了王爷给的钱,没有半点能守住的本事。”
她仰着脸,镇定说。
“如果秦王/府还在,我是放出府去的那还好说,外头的人起码看在秦王/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太刁难我。但王府不在了,王爷你也成了庶民,带着高昂遣散费,又生得……嗯,挺好看的我,压根就是别人眼里的一块肥肉。”
卫燕喜说着自己点点头:“一块没有人护着的肥肉,试问谁不想叼走?”
景昭沉默了一会。
“跟着我就没人叼你了?”
卫燕喜下意识往他腰上看:“王爷……我好歹对外也是王爷的女人,就算王爷成了庶民,难不成还不能护着自己女人嘛?”
她想看的是佩剑。但可惜,景昭今天没带。
她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而且王爷,你是锦衣玉食的亲王,就算一朝成了庶民,难道你就能立即适应了庶民的生活。吃穿行游购娱,你总不能都靠自己来吧?有我在,多少你还能有个差遣的人。”
“王爷,你看这样多好,我再听凭差遣,还是五年,五年之后我估摸着人脉也有了,市场也摸透了,那时候咱们再好聚好散?”
把上辈子谈生意的本事拿出来,卫燕喜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景昭说什么都要想办法先留下来。
她肚子里的草稿才翻了一页,正打算继续说,却听见景昭就这么说了句“行”。
哦。
就这么……“行”了啊……
第28章
傍晚的时候,那个叫郑愔的太监又来了秦王/府。
卫燕喜刚刚送走了画眉,转头看见景昭与郑愔站在一处,彼此客套。那人的视线往她身上扫了一下,很快收回。
当夜,秦王/府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卫燕喜回房,屋里连盏灯都没有亮。她摸着黑,点起蜡烛,就瞧见景昭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
“王爷。”她叫了一声,“要收拾东西吗?”
景昭说:“随便收拾几样就行。”
正院的丫鬟们已经走完了,府里的其他人这时候也不会过来给景昭收拾东西,卫燕喜索性一个人在房中忙上忙下,把柜子里的衣裳一件件翻找出来,从里头又挑出了景昭最常穿的几身收拾进箱笼里。
期间,张仆和蓝鹇几次进出房间,似乎是给景昭看了不少东西。
等到卫燕喜整出了几个箱笼,秦王/府上上下下内务算是都结束了。正院一下子,都空了。但正院以外的地方,仔细听,已经能听见属于秦王/府之外的声音了。
这一夜,卫燕喜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天没亮,她就醒了过来,坐在脚踏上出神。
“什么时辰了?”
卫燕喜回头,景昭还躺在床榻上,手臂遮着眼睛,闷声问道。
“天快亮了。”卫燕喜从脚踏上爬起来,“王爷再眯一会儿?”
“不眯了。”景昭撑着床坐起。
往日里一到他起床的时间,绿莺总会带着小丫鬟们在门外等候。门一开,人就会端着水盆依次入内,然后服侍他梳头洗漱。
但院子空了,打开的门外,只能看得到陌生的侍卫,一见他们主仆俩便面露警惕,目光紧紧贴在他们身上,生怕转眼让人不见了。
郑愔这时又出现在院子里。
“东西都收拾齐了么?”
景昭嗯了声,看向卫燕喜。
卫燕喜低头:“疏云斋那些书还没收拾。”
郑愔蹙眉:“有多少?”
景昭答道:“都带走的话,大抵能装一车。”
卫燕喜看着身前的俩人,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她下意识抬眼去看郑愔,那人也正好低头看了过来。
“除了书,这人你也准备带走?”
景昭笑道:“她是我的女人。我身边的人,从张仆蓝鹇鸬鹚,到任何一个侍卫你都不许我带走,现在连一个通房都不肯留?她是徐家买下送来的,我成了庶民,所以徐家打算把人接回去?”
郑愔的嘴角牵了牵:“那倒不必。”
他侧过身:“请便。”
说是请便,但卫燕喜仍旧在疏云斋里看到了些面孔。
有的是太监,有的则是侍卫。
她每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都会有人上前接过先翻看一遍,没有问题这才往箱笼里放。
这么一来一回的,等到她和景昭俩人一起把所有的书都装进箱笼里,天都亮了。
所有的箱笼都被送上了停在王府门外的车上。郑愔领着手下的人,连带着张仆蓝鹇等人都站在门前。
景昭与郑愔客套地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再看张仆等人时,挺直脊背,受了他们郑重的一拜。
卫燕喜从始至终都站在景昭的身后,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鹌鹑从人后挤出来,红着眼眶想要扑上来,可才往前跑了两步,就被蓝鹇拦腰抱住。
她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侧侍卫腰上挂着的,已经出了鞘的剑。
“鹌鹑。”卫燕喜喊道,“你乖乖的,等这边安稳了,我再去接你。”
鹌鹑红着眼眶直点头,嘴里呜呜叫着“姐姐”。
接她的话当然只是说说的。
卫燕喜再清楚不过,景昭都贬作庶民了,鹌鹑就算现在还留着,等他们一走,只怕也是要被赶出府去的。到那时,指不定有了别的活计,何必跟着他们吃苦。
“走了。”景昭说。
卫燕喜点点头,又冲鹌鹑安抚地笑笑,这才转身上车。
马车动了。
卫燕喜探出头去看秦王/府门口,有人在目送他们远去,也有人搬来了的爬梯,几下上去就把秦王/府的匾额摘了下来。
手一松。
“啪”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