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不在之后,内院顶上来的大丫鬟名叫绿莺。
一见这情景,忙让底下的丫鬟去煮醒酒汤。
凑巧,被派去煮汤的,正好是白练。
厨房因为之前得了张总管的提醒,早早就备好了姜汤、醒酒汤,甚至还有宵夜点心。见白练来取,几个帮忙的小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羡慕地看着她。
这要是能顺道让王爷见上一面,灯下美人,指不定就成就好事了。
白练自然也是觉察到了这些目光,但她性子一贯清冷孤高,即便心下也雀跃欢喜,面上仍旧淡淡的,盖好了装了醒酒汤的青瓷盅,端着托盘出了门。
内院在经过刚才小小的忙乱之后,很快恢复的沉静。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役们也都回房去了。
蓝鹇鸬鹚不在房门外,绿莺不见身影。
白练不由得心跳加速,端着托盘的手开始发起抖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檐廊下忽的转手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也不说话,只伸手把人拦下,不许她再往前靠近一步。
白练认出是鸬鹚,神情一僵,轻声道:“这是厨房备着的醒酒汤,已经热过了。绿莺姑娘吩咐我送来的。”
鸬鹚打开汤盅看了看,点头:“给我吧,这边不必伺候了。”
话是这么说,白练却没打算松手。
鸬鹚眼皮一跳,皱了眉:“什么意思?”
白练咬了咬唇:“我是徐家送来伺候王爷的……”
“我知道。”没等白练说完,鸬鹚直接上手,“王爷寝屋,不得随意入内。”
“可我是来伺候王爷的!”
白练猛地抬头,抓着托盘不肯松手。
“我、我若是得了宠,不忘你的大恩……”
她话还没说完,鸬鹚的脸色已经变了。
而后,就听见“啪”的一声,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一身寝衣的景昭慢慢走了出来,眼帘微垂,看着酒气还没散。
“你说,你是徐家送来伺候本王过的?”景昭问。
白练咬了咬唇,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是,王爷……”
她话没说完,肩膀上却突然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托盘上的醒酒汤径直洒了她一身。
偏这个时候,院门口传来了蓝鹇的声音。
“王爷,燕喜姑娘来了。”
第14章
卫燕喜怎么也没想到,蓝鹇喊她过来内院,会正好瞧见这副画面——
白练虽不是美人,可也是个清丽佳人。好好的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来,却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不光跌倒在地上,还被醒酒汤洒了一头一脸……
这简直,再尴尬不过了。
白练其实穿得很是低调,虽说是王府配发的三等丫鬟的衣裙,可她头上戴的、脸上抹的,都花了不少银钱。
眼如秋水,唇似红樱。
可惜,偏那站在檐廊下的秦王景昭,是个瞎子。
卫燕喜看着地上神情狼狈,甚至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的白练,抿了抿唇。然后,默默收回目光,抬眼看向景昭。
她上辈子为了谈生意,不知道看过多少人喝醉酒的模样。
大多是不怎好看的。
有些白日里还彬彬有礼的人,喝得多了,撒泼骂人,拍桌子撸袖子,不在话下。
有的丢了斯文嘴脸,不带遮掩地动手动脚,叫嚷着要人陪酒。
也有喝多了不吵不闹,只一个人做着,巴拉巴拉,变得格外话痨的。
秦王有些不一样。
屋子里的烛光映在他的背后,带着他的脸,半明半暗,白日里偶尔能看到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全然只剩下透着狠戾的冰冷。
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似醉非醉。
卫燕喜不由地深呼吸,然后低下了头。
“王爷。”她喊了一声。
蓝鹇就好像没有看见摔倒在地上的白练,走上前:“王爷,燕喜姑娘来了。”
景昭眯了眯眼。身前的鸬鹚当即点头,走下檐廊,一把就把白练从地上拉了起来。
“王爷!”白练有些慌了,脸上再不见平日里的清高孤傲,“王爷,我是来伺候……”
她嗓子发颤,是那种经过特意□□,乞怜的嗓音。
卫燕喜听着,都觉得假如自己是个男人,只怕这会儿已经心生怜悯,想把人留下来了。
可她偷偷看了看左右,无论是蓝鹇还是鸬鹚,俩人的脸上都是冷静的,就好像……压根没听到什么声音一样。
“去重新端一碗醒酒汤来。”景昭冷着声音道。
卫燕喜只愣了一瞬,见蓝鹇看过来,当即回神:“是。”
她飞快地从内院出去,脚步迈出院门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里头的情景。
秦王还站在檐廊下,沉默的身影看起来格外高大。而院中凑巧左右而立的蓝鹇、鸬鹚,恍若两座大山,将他的不喜隔绝在外。
至于白练,未来不知,起码眼下是得了他厌弃的。
卫燕喜不敢拖拉,很快就从厨房另外端了一碗醒酒汤回来。
内院里,白练已经不见了身影,鸬鹚隐在檐廊转角处,蓝鹇则站在了房门前。见她回来,蓝鹇微笑道:“燕喜姑娘回来了。”
他侧过身去,“姑娘进屋吧,王爷还等着这碗汤呢。”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下要进屋,还是叫卫燕喜一愣,下意识的,脚步就停在了房门前。
“姑娘安心。”蓝鹇低声道。
“谢谢。”卫燕喜点头,等蓝鹇推开房门,这便端着醒酒汤走了进去。
秦王/府的内院有专门伺候的丫鬟,只平日里至多不过是在院子里头做事,少有几个能入得了秦王卧房。
黄鹂是一个,如今就是绿莺。
卫燕喜进内室时,绿莺正跪伏在地上。
景昭倚坐在床头闭目养神,似乎压根不知道底下还跪了一个人。
“王爷,”卫燕喜叫了声,轻声道,“醒酒汤来了。”
景昭睁开眼来,目光还透着微凉,片刻后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卫燕喜被这目光看得后背发紧,就听见他开口道:“出去。”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上前将手里的醒酒汤放在桌上,转身要走,却听见景昭又来了一句“站住”。
她僵在原地:“王爷?”
“我让你走了?”
“……”
“绿莺。”景昭开口道。
他声音有些哑,应当是酒喝多了的关系,听起来并不舒服。
绿莺应道:“奴婢在。”
景昭微眯起眼,屈指敲着床沿:“下一回,若是再让不长眼的冲撞了本王。你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奴婢……知道了。”绿莺的声音越来越小。
“出去吧。”
“是……”
一直到绿莺低着头后退着走出内室,卫燕喜都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她不说话,却不代表着没看懂这对主仆俩在她进来前都说了什么。
想来,还是因为白练的事,叫这位秦王生出了不喜,进而迁怒到了如今身为大丫鬟的绿莺头上。
“你过来。”景昭开口。
卫燕喜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王爷。”
“你可知道,黄鹂现在去了哪里?”景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视你为敌,仗着身份欺辱你,你想她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黄鹂姑娘是王爷的人,王爷想怎么处置都是王爷的意思。”卫燕喜深吸口气道。
她没把黄鹂当一回事,也不觉得秦王当真是为了自己才出手整治了黄鹂。
“我将她配了人。”
这是彻底断了黄鹂的念想。
“王爷大义。”卫燕喜小声拍马。
太后送来的宫女,没做成通房,没做成妾,最后被拉出去配了人……这结局,何其凄惨。
可她能说啥?
就……拍个马屁吧。
景昭笑了:“你不遗憾?”
卫燕喜摇头。
“说真话。”
“……”
又要说真话?
卫燕喜沉默片刻,道:“其实,我与黄鹂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黄鹂姑娘能得一段姻缘,是王爷的恩德。至于这段姻缘是好是坏,总归最后经营的人是她自己。”
景昭不说话了,只看着她眯了眯眼。
良久,他才开口道:“她嫁了一个庄头。虽然是续弦,但那庄头是个厚道人,还不至于亏待了她。”
景昭嘴上说不亏待,卫燕喜脑子里却是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一个庄头说得好听,那是半个主子一般的身份人物,可说白了,还是秦王/府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