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自己现在惊慌失措,唯恐被王爷厌弃的样子,卫燕喜娴静安然的样子,简直是浑身都在对她进行嘲讽。
黄鹂发起抖来,看向景昭,咽了咽口中的唾沫:“王爷……”
“她说的都是真的?”景昭打断她的话。
黄鹂对上景昭的目光,下意识摇头,她想解释点什么,可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昭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又转回到燕喜的身上。
“张仆。”他叫道,“你说说,你是怎么交待的这件事。”
张仆轻声答应了一声,居高临下,看着黄鹂。
“那日黄鹂来找奴才,说是蘅芜院荒了太久,屋子有些破损,需要修缮一番。奴才要出门,便将这件事交待给了她,并从账房走了一笔账目,让她可以叫来府里惯用的工匠和店铺,把要用的人和材料都用上。”
“奴才以为,这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应当不会有人听不懂才是。而且,奴才方才已经让画眉把账本拿过来看过了,奴才走前知会的那笔账目已经全部取走了。”
他顿了顿,最后说了四个字——“分文不剩。”
卫燕喜抬眼去看,那主仆二人神情淡淡,对上她的目光,张总管甚至还点了点头。
接收讯息的卫燕喜作势变了脸色:“原来张总管一开始是安排了人手的。黄鹂姑娘怎么就忘了这事呢,瞧我这笨手笨脚,磨破手不说,那屋顶说不定还得重新修一修才能用。至于用了多少钱,阿牛手里有当时买东西留下的票据,王爷可以让人去对一对。”
她把手一摊,耸了耸肩,大剌剌地露出手上的口子。
景昭一眼看去,只觉得那双白嫩的手上,露着几个碍眼的伤口,叫人觉得刺眼得很。
他去看张仆,后者当即颔首领会了意思。
黄鹂不知道那个颔首的意思,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马上惨白了脸,仰面看向景昭。
“王爷。”
她嘴巴发苦,哀哀地叫了一声。
景昭平静地说:“还想解释什么?”
黄鹂不敢再辩:“……王爷,奴婢只是怕老往账房跑,害得画眉平添麻烦,所以才一次取走了所有银钱。奴婢、奴婢一时忙碌,忘了请工匠……王爷息怒!”
景昭:“嗯。下去自己领罚。从今日起,不必再在内院伺候了。”
“王爷!”一说领罚,又说不让她在内院伺候,黄鹂的脸色更白了,“王爷,我是太后娘娘派来伺候王爷的,王爷,我……我只是一时疏忽……”
景昭没有理会黄鹂的惊惶,转开眼,一直候在外面的蓝鹇此刻上前,轻轻一托一拉,就轻而易举地将黄鹂从地上拽了起来,不给丝毫反抗机会地带出了疏云斋。
卫燕喜跟着看过去,身后头秦王叫了她的名字。
“你从扬州来?”景昭问。
卫燕喜愣了一瞬,回道:“是。”
“扬州的瘦马都会爬高修房?”
第10章
景昭这话问得突然,卫燕喜愣了愣,好一会才为难地应了一句“应该……不至于”。
她会爬高修房,那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经验。
扬州瘦马通常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卖给了养父母家。五六岁的小孩,哪怕再早熟,最多也就能做点灶上的活,爬高修房这种事,除非家里疯了才会叫她们去做。
景昭问了这话后没有再问。
燕喜又站了一会,直到听见张仆说了声“姑娘请回”,她这才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走出疏云斋。
她后脚才迈出院门,就立即回头看了眼身后,见那对主仆转过身在说话,当下也顾不着来往的丫鬟们露出诧异的神情,提起裙子就一溜小跑。
她跑得认真,自然也就没能听见疏云斋内,从秦王景昭唇边溢出的那一声笑。
卫燕喜被王爷身边的蓝鹇带去疏云斋时,一路上的小丫鬟们都看在了眼里,消息自然也就很快传进了婉婉三人的耳里。
尤其是本该在内院伺候,正好轮休的婉婉,得知消息后,脸色难看得厉害。
茵娘急匆匆从水房跑了回来,见卫燕喜还没回院子,不阴不阳地哼了声:“她倒是好本事,王爷才回来,就叫她给遇上了,还去了疏云斋。”
因为她们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徐家特意送来的瘦马,王府的丫鬟们都知道,王爷要是要选人伺候,肯定是要从她们四人中先选。
所以,一听说王爷回来,还叫走了卫燕喜,不少丫鬟都聚拢在这个院子里。有来看笑话的,也有纯粹来瞧热闹的。
一听茵娘这么说,原本还顾忌着的丫鬟们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了起来。
“她怎么遇上王爷的?”
“听说是因为王爷突然去了蘅芜院,这就遇上了。”
“蘅芜院都荒了那么久,从前也不见王爷留意那边……倒是她运气好,王爷一回来就去了那头,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王爷呢。”
“总归能见到的。毕竟她是专门伺候王爷的……”
“那可不一定。”茵娘哼道,“黄鹂姐姐不是说,王爷不喜艳色。燕喜那张脸,搁别的地方兴趣还能入了男人的眼,可在秦王/府那就是个妄想。”
她话才说完,有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丫鬟便嗤笑着截过话头:“黄鹂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王爷的生母,仁宗皇帝身边的萧皇后那就是当年名满燕京的美人。什么王爷不喜艳色,也就骗骗你们。”
丫鬟说完,婉婉的脸色先难看了起来。
东云最是看人脸色,当即道:“燕喜生得好,就是真讨了王爷喜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也太凑巧了一些,王爷才回来,就往那蘅芜院去了。姐姐们不是都说那院子荒得很,王爷回麟州后一次也没过去过么?”
“兴许是有谁在王爷身边说了什么吧?”
“会不会是张总管?”
“卫燕喜的屋子在哪?”
她们正说得愉快,黄鹂突然从院子外冲了进来。
小丫鬟们吓了一跳。
还是东云先反应过来,手一指:“那、那边!”
黄鹂脸色难看,蛮狠地闯进了卫燕喜住的西屋。
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黄鹂在屋里砸了一堆的东西,更是把木盆、衣裳甚至睡觉用的瓷枕都直接砸到了院子里。
她在那拼命地砸,拼命地闹,愣是没有一个人赶过去拦一把。
卫燕喜回来时,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尴尬的场面——院子里,她的东西砸了一地,从扬州带出来的几身衣裳,不光被扔在地上,还用剪子剪开了几个口子,就连她因为不会用所以收着的眉黛,也被扔在地上断成几节。
“燕喜,你来啦。”有小丫鬟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卫燕喜点头,弯腰把衣裳都收在手臂上。
“王爷居然放你回来了?”
听到招呼声,黄鹂从西屋跑了出来。
“王爷只是找我过去问蘅芜院的事,问完了当然要回来。”卫燕喜拍了拍衣裳,要进屋去找针线试着缝起来。
她还是挺喜欢这几身扬州绣娘做的衣裳的。
“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那儿。”黄鹂变了脸色。
卫燕喜继续捡东西,就当是没听见她说话。
偏黄鹂挑了眉,莫名笑了起来,似乎还带了些得意。
她方才那狼狈的模样,便是路过的小丫鬟们都要被她狠狠吓一跳,这一笑,更显得古怪,就好像她又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笃定起来了。
卫燕喜原本是没打算理会她的。
毕竟不管黄鹂心里是怎么想的,卫燕喜自己从不觉得是谁的情敌。她只想在秦王/府里踏踏实实攒钱,最好是能给自己赎个自由身出来,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男人和别的小姑娘拈酸吃醋。
那样子,就太难看了。
但显然,黄鹂不是这么想的。
她把气撒在了卫燕喜的身上,然后作势又摆出了宫里出身的架势,笑着捋了捋鬓边的乱发:“既然王爷为了你,把我赶出了内院,那我就先恭喜你了,希望你早日能到王爷身边贴瘦身伺候。”
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婉婉、东云还有茵娘也都站在边上。她这话说得实在是挑拨得很,直白的不带丝毫遮掩。
卫燕喜听懂了,也不觉得恼怒,只是有些好笑。
她从前不爱看宫斗剧,觉得导演和编剧总是喜欢把女人写成酷爱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样子。现在看来,有些女人倒的确就天生带了一本宫斗剧本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