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外祖父。”
老人家应声想坐起来,可四肢无力,根本没有办法。
郭氏已经走到了床边,“父亲,快躺下。房妈妈送的信我初七就收到了,只因为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还请父亲不要见怪。”
郭氏没说缘由,怕老人家知道了担心。
荆海月瞧着炕里的柴火都要熄灭了,可想而知睡在炕上的外祖父有多冷。郭氏开始给父亲煎药,荆海月急忙出去拾柴火进来烧。
等火炕里的大火烧起来时,郭大林也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了。郭大林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心里高兴,又看着荆海月穿着单薄,知道她们母女俩在伯爵府的日子不好过,顿时心里有些沮丧。
生完了火,荆海月也和母亲一样坐在床榻上,她见外祖父面色不悦,急忙道:“外祖父,您吃了药,可要快些好起来。我可为您一个月后的六十大寿准备了贺礼呢!”
郭大林听了,乐呵道:“好好好,外祖父一定养好身体。我还想为月儿再攒些嫁妆钱呢!”
郭氏听了,心里也开朗了些。她也要好好的养身体,将来还得看着海月成婚生子。
郭大林喝完了药,便安心睡下。母女二人将熬好了的其他药倒入大碗中,郭大林醒来后,只要加热即可。
出了门,临走前,郭氏去了躺隔壁的房妈妈家,将三贯铜钱递给了房妈妈。房妈妈死活不肯收,可郭氏道:“房妈妈,您就收下吧。您收了钱,万一我父亲再有什么不妥,您手里有钱,也好替我看着点儿。这么些年,劳烦您了。”
房妈妈只好道:“那成,我就收下。万一你父亲再有个什么不妥,我也不愁拿不出钱替他看病。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看着你父亲的。”
“谢谢房妈妈。”
母女二人这才安心离去。
房妈妈看着二人驾着驴车渐行渐远的身影,道了句命苦啊,便进了屋。
第5章
母女俩从城北小田村回去,抵达伯爵府时,刚过酉时。久违的太阳却在这时忽然从云层里冒了出来,普照大地。
地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伯爵府屋檐上结的冰棱柱也在日光的照耀下愈来愈小。
春天就要来了。
一回到雁落阁,冬云急忙将早就熬好了的姜汤端给荆海月。她看到了桌子上价值连城的琉璃壶和琉璃杯,不禁感慨道:“乖乖。姑娘,这一个杯子就够换我出府了。”
荆海月道:“是啊。”
“姑娘,这东西哪儿来的?”
被冬云这么一问,荆海月才记起明日还要将这两样东西还给北公子。她同冬云说了事情但经过,并叫她帮忙想法子。怎样才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又能将琉璃壶与琉璃杯送还给北公子呢?
冬云道:“姑娘,既然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不如,咱们从后门将这两样东西送回去?”
荆海月顿了下,再看着冬云时,两眼多了几抹亮色。
她所居住的雁落阁,是伯爵府最偏僻的院子。出了院门,往右走十多米,再拐个弯儿,便是府里的后门。
这后门虽说有一位老爷爷看管,可这老爷爷恰好是雁落阁院子里张妈妈的父亲,荆海月和冬云要真想从后门出去,真是轻而易举。
荆海月感激的看着冬云,又意识到自己连这个简单出府的法子没有想到,真是笨。不过,她细细想来,自己已经是重新回到了十六岁,忘记了伯爵府的许多事情。忘记这个后门,也情有可原。
她让冬云将琉璃壶与琉璃杯用布包好,就等着明日亲自出府将这东西还给北公子。
本以为事情可以顺顺利利,可才刚用完晚膳,悠然居太夫人的贴身妈妈柳妈妈便亲自过来喊她过去一趟。她纳闷,祖母为何在这个时候叫她?
她问:“柳妈妈,两位姐姐是否也在?”
柳妈妈没有答她。
她心里万般忐忑,却也只好随柳妈妈一同前往悠然居。
柳妈妈在前方打着灯笼,她走在后面。冷风呼啸而过,柳妈妈手里的灯笼时不时的左右摇晃。烛光洒在冰冷的地面,倒更加肯定今日去悠然居是件坏事。
穿过几个回廊与垂花门,掀开悠然居门口厚重的棉帘,荆海月踏进了暖如春日的悠然居。
太夫人还未歇下,她半卧在美人榻上,不远处的三足荷花形铜香薰飘来淡淡的海棠花的香味儿,更是让人觉得这悠然居已经是春日了。
“祖母。”荆海月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多半已经猜到了太夫人叫她过来的缘由。
太夫人抬头,慈爱的抬手招呼荆海月到她跟前。荆海月上前坐在她身侧,问:“祖母,这么晚了,叫海月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太夫人道:“伯爵府养你十六年,如今,你也该另谋高处了。”
荆海月明白太夫人叫她来是什么意思了。
太夫人故作慈爱的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说道:“这京城啊,就数海月你长得最周正,谁家公子见了你,都得打听你是哪家姑娘。这不,祖母这里,就有人派着媒婆来打听你了。”
荆海月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是谁?是前世曾要娶她的忠毅侯吗?那个肥头大耳家里妻妾成群的忠毅侯?
屋里静得可怕。
荆海月楞了半晌,装得很镇定的问道:“是吗?祖母,是谁啊?”
太夫人道:“是忠毅侯。”
果然是忠毅侯!
荆海月知道自己前世虽然因为母亲惨死要为母亲守孝,逃过了要嫁给忠毅侯的命运;可这一世,母亲健在,她是怎么也逃脱不了嫁给忠毅侯做续弦夫人的命运了。
荆海月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了。她要怎么办?如何才能不嫁给忠毅侯?
太夫人察觉了她身体的异样,知道她是不愿意,可她作为伯爵府的太夫人,不管荆海月愿意不愿意都会将她嫁出去。
若是嫁一个庶女就可以和富庶的忠毅侯结为亲家,并拿到一笔不菲的聘礼,何乐而不为呢?
太夫人本也纠结是不是将荆海月塞进康王府做妾,可考虑到没熟人介绍,康王府肯定不愿意收下从未有过往来的伯爵府送的庶女,便也放弃了这个决定。
既然有现成的忠毅侯,那康王府,倒也可以不管了。
太夫人道:“海月啊,忠毅侯不过胖了些,并无其他。你一个庶女,能嫁过去做续弦夫人,倒也不亏。”
荆海月胸口猛烈的起伏,她反问道:“不亏?忠毅侯年三十四,健壮如猪,家里有六个小妾还成日往秦楼楚馆去,我嫁过去,能过什么正经日子?他好色嗜酒,除了贪图我的美色,再无其他。我若嫁过去了,不多久也会被他厌弃。难不成,祖母就为了忠毅侯的聘礼,便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放肆!”太夫人使劲一推坐在跟前的荆海月,怒火烧到了心口。她指着摔在地上的荆海月,骂道:“能嫁给忠毅侯已是万幸。不过是有点儿姿色,若没了你那张脸,凭你一个庶女,还不知道要嫁给哪个男人做妾呢!”
荆海月握着双拳,问道:“祖母,您难道就半点也不怜惜我是您的孙女?”
太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你嫁,还是不嫁?”
荆海月冷笑了声,“不嫁。”
太夫人道:“好啊。来人啊,把四姑娘带回去,将她锁在雁落阁里,不准放出来。雁落阁里的人,每日只能给她一顿饭食。若有违背命令的,便发卖给人牙子,卖去那窑.子里。”
荆海月被柳妈妈送了回去,回去后,柳妈妈吩咐人锁了雁落阁的院子,又安排了四个小厮守着院子的门口,说了好一顿狠话后才离去。
等人走了,郭氏也明白刚刚在悠然居发生了什么。她哭着跑进荆海月的房间,直喊道荆海月命苦。
荆海月没有流泪。她上一世可是连康王都骗了,与狼共榻的事情她都做了,这一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忠毅侯。
她想过出逃,可郭氏身子孱弱,根本就走不远。何况,她若走了,冬云绝对会被送进秦楼楚馆。她不能让冬云受这种苦楚。
怎么办?
荆海月为难。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被包起来的琉璃壶与琉璃杯,在心里为自己明日不能去送还东西了而向北公子道歉。
黑夜如此漫长,荆海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卷起落叶的寒风,心也随着风渐渐凉了。自己不过是伯爵府能拿一笔不菲嫁妆的庶女,除了雁落阁里的人,谁又会真正担心她嫁进了忠毅侯府会不会过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