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暖咽下馒头,又灌了两大口茶,忽然问道:“要是咱家真的穷了,你打算怎么办?”
“姐,你别做这么可怕的假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林君恒抓着脑袋想了想:“那我顶多……以后喝茶只喝三两银子以下的,吃饭都让别人付钱?”
这叫哪门子的穷,他家弟弟完全就是何不食肉糜呀,林君暖摇头叹息一声,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又能指望他想得多远呢。
林君暖突然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时,才刚刚“学会”说话走路,开始融入这个世界的她,第一眼看到被产婆抱在怀里的林君恒的心情。
那个小小的孩子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呢。
“阿恒,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林君暖突然放柔了声音问道。
林君恒扭了两下腰,不自在地抬头望天:“不是说了嘛,我要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林君暖微微一笑,如你所愿,我就好好守护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
***
第二天一早,林君暖换上男装,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了一大碗热馄饨,才慢悠悠走向大理寺。
守门的人已经记住她的脸,打了个招呼便放她入内了,林君暖来到程江云所在的厅堂时,今天却不像往常那么安静,有五六个人正垂头站在程少卿面前听他训话。她胡乱听了两耳朵,似乎是调查死者身份时遇到了问题,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级别的机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门口左右徘徊。
程江云瞥见她的身影,又交代了手下几句,便让他们分开去调查,朝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林君暖一进门就直入主题:“调查遇到麻烦了?还不知道死者身份?”
程江云面色略显沉重地点点头,发现尸体已经过了一整夜,他们却连死者是谁都不清楚,早晨大理寺卿都特地来问话,言语之间颇有些怨他为什么要自己揽麻烦上身的意思。
他虽然并不后悔接下这桩案子,可时间拖得越久案子越难查,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死者的衣物都调查过吧,没有线索?”
“没有。”
“身上没有什么痣或者胎记之类的痕迹?”
程江云轻轻摇头。
“也没有人来认领尸体?”
“没有,现场所有人都称不认识死者,”程江云眉头微蹙,“你还记不记得,发现尸体时是什么情形?”
“我离得比较远,并不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林君暖叹息一声,“他们说那艘船是从湖上飘过来的,千鸟湖挺大,游湖的船一般都会有意隔开些距离,免得唐突了贵人们,所以船上的尸体一直没被发现,直到船靠了岸,才有人好奇地去瞄了几眼,就发现了尸体。”
“不过,我还有一个新的发现。”
林君暖也没有卖关子,细细讲述了自己关于死者胸口和脸部伤口方向不一致的推测,程江云听后一脸若有所思。
“仵作验尸后也发现了伤口的问题。还有一点,凶手穿透死者胸口的那一刀下手十分干脆,一刀毙命,像是想要尽快结束死者的痛苦,可划花死者脸部的伤口却细碎凌乱,下手时似乎对死者心怀着恨意……”
林君暖眼睛亮晶晶地拍了拍桌子:“也就是说,很可能是第三种情况,杀人的和划脸的并不是同一人?”
程江云沉默地点点头。
林君暖眼珠子转了转,又道:“程少卿能否将死者的衣衫暂交予在下,或许我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你……又闻到了什么?”
林君暖摇头:“那日血腥味太重,没有……对了,凶器的来历查清楚了吗?”那把匕首的造工可不普通,大楚朝严禁私造兵器,匕首的来历应该不会太难查。
程江云微抿起嘴:“匕首应该出自赤焰之手。”
“赤焰?”
“赤焰的问题我自有分寸,你无须知晓。”赤焰行事亦正亦邪,虽然并不会滥杀无辜,可对上位者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谁也不愿意自己头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知道太多对林君暖并没有好处。
行吧,不说就不说呗,林君暖的笑容也微微淡下来,原本还想告诉他匕首上的油脂气味,现在也不高兴说了,“程少卿能否将死者衣物交给在下?”
“你要衣服有何用?”
“我自有我的用处,你无须知晓。”
不对呀,这话怎么说得跟耍性子闹别扭一样呢,林君暖暗自吐槽了自己两句,赶忙露出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其实是我有一个熟人,她对京城的成衣店很熟悉,或许可以认出死者的衣服是从哪家店里买回来的。”
“熟人?”程江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的熟人可真多,方便介绍给我认识吗?”
林君暖低下头对手指:“这个嘛……不太方便……”芸娘的心思太活络,要是她带程江云去,还指不定要被怎么取笑呢。
程江云叹了口气:“死者的衣服沾了血不好脱,验尸时被割破了几处,不碍事吧?”
“不碍事的,”林君暖想了想,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就是试着问问看,京城成衣店太多,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没关系,总好过我们挨家挨户去问。”
林君暖拿到死者那套沾满血污的衣裙,用粗布厚厚包了几层,才拎着包裹离开大理寺,直奔“花想容”找芸娘。
芸娘看到衣服上的血迹险些尖叫出声,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歹稳住了情绪,一脸惊骇地看向程江云:“公子,你这衣服是用血泡过的吗?”
没错,还真是用血泡过的,而且不久之前才尸体身上剥下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君暖也不想给芸娘太大压力,便胡乱打了个哈哈道:“衣服来历你别多管,本公子也不会害你对吧,你就看看,能不能认出这衣服是哪家制的?”
芸娘捂着鼻子,用两根手指捻起衣裙的一角,凑近看了几眼,“都破成这样了,哪能认得出呀。”
“看看有没有什么标志。”
“这血给染的,就算有标志也看不清,”芸娘嘀咕一句,还是依林君暖的,看得更认真了,半晌后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如何,发现什么了?”
芸娘拧起眉头:“标志倒没发现,不过这刺绣的图样却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24章 进展(下)
芸娘指着死者长裙后摆处的百蝶穿花图案给林君暖看。
林君暖自幼对女红就很不在行,一开始没把芸娘的话太当回事:“不就是几朵花几只蝶嘛,这种图案到处都是呀,你看,这衣服上不是也有?”说着随便在衣架上挑了挑,便找出了一件镂金百蝶度花裙。
芸娘道:“那您对比看看,这两种图案完全一样吗?”
林君暖左瞅瞅右看看,两件裙子上的图案虽说都是百蝶穿花,可细节上的区别却大得很,无论形状,位置或者针法、配色,都全然不同。
“公子您有所不知,绣娘对自己手上的图样一般都十分看重,像咱们这样的成衣店,要是做出了和别人家一模一样的图样,那可是会被取笑的。”
好吧,原来还有这种讲究,林君暖赶紧催促芸娘,“快想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图案?”
芸娘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忽地点头道:“对了,这段时间公子不是打算开分店,让我暗中招揽两个可靠的绣娘嘛,应该就是在她们那里见到的,让我再想想……”
“应该不是红姑,阿彩……似乎也不是,对了,是云霞,这刺绣的图案我在云霞那里见到过!”
“云霞?”
“云霞是千丝锦的绣娘,绣功很好,干活也细心,前几天我去过她家,想说服她来咱们店,可惜她对千丝锦感情很深,不愿意离开。就是在她的房间里见过这个花样子。”
芸娘开了十来年成衣店,自己本身刺绣水平也很高,分辨刺绣花样的眼力当然是值得信赖的,她说两种图案一样,定然错不了。
而千丝锦的名头林君暖也是知晓的,那是西市一家至少有三四十年历史的老字号成衣店,距离芸娘的花想容只隔了一条街,所制衣物价格中等往上,不算昂贵,但手上没几两银子也不敢随便入内。
林君暖包好死者那套染血的衣裙,向芸娘道过谢后,又去千丝锦探了探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