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回过神,谢瞳大礼在下,话钻入耳中。他默了两息,亲手将她扶起,“好。”
谢瞳再次跪下去,声音发抖:“谢太子!”
“退下罢。”
“是!”
晏沉静坐半晌,喝了一盏茶,起身道:“去槿阁。”
槿阁,后院里离太子住处最远的楼阁,现里面住着皇帝赐的鲛人女。
鄢妩没料到他会来,更没料到脑满肠肥的熹帝会有这么俊的儿子。
芝兰玉树,衣冠楚楚,眼神虽冷,但眉目温和,可谓貌比潘安。
他虽盯着她看,然她闻不到任何□□之味,也没有任何厌恶之情。
她在他眼里,好像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村姑,不,或许连人也不是,人对人总是有感情的,他仿佛在观察一个物件。
毫无感情。
鄢妩奇了——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罢?
她虽常常为人类的目光反感恶心,然此人也太过了些。她长这样,他竟半点波动也无?
有意思。
鄢妩故意慢半拍起身,轻纱微滑,露出半截香肩,又欲拒还迎扯上,轻咬红唇,顾盼含羞,“鲛人女拜见太子。”
太子身后有一婢女,其吐息、脚步、身姿皆为练家子所有,她躬身颔首,默默站在离太子半丈之处。
晏沉背过身,“查。”
门被关上,婢女走到鄢妩身边,行礼道:“得罪。”
她眼疾手快腰带一扯,鄢妩一身薄衣悉数剥落。
“你——”鄢妩顿了顿,什么都不再说,温顺配合她查看。
婢女检查得极为仔细,没有放过一个地方。
一柱香后,晏沉身后传来婢女的回复:“耳后有鳞,未见其他。”
“帮她把衣服穿好。”
“是。”
又一柱香后,晏沉坐在槿阁主位,鄢妩跪在堂下。
“你叫什么名字?”
“妾没有名字。”
晏沉眉头一皱,“不要称妾。”
鄢妩一愣:“那叫什么?”
“随你。”
她是被赐给他做妃的,难道他要她——“本宫?”
一个眼刀飞来,槿阁温度徒然冷得人打颤,她赶紧垂下头,“奴婢知错。”
晏沉再次盯她半晌,一言不发离开。
鄢妩起身,媚眼半垂,她这几日安分守己,绝没有做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事,太子怎么就突然怀疑起她身份来?还是只是谨慎起见,每个人都要受此盘查?
鄢枝去锦城已六日,死没良心的,也不知给她捎个信,总让人心中惴惴。
她边想边往阁楼上走,刚进门,桌边就坐着才骂的人。
她下意识关上门,无声道:你怎么来啦?
二人对视一眼,俱化作狐形,额头相触——鄢妩便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鄢妩也把一刻前晏沉的异常说与她。
鄢枝几息前才躲过各类高手进入房内,没有见到太子长什么样,正好与晏沉错过。
鄢枝道:“若这几日你确无异动,时间便往前看。”
“再往前我在东宫,不仅受皇宫封信限制,而且那时太子莫名病好,东宫万众瞩目,我亦不敢轻举妄动。”
“再往前呢?”
“就是我去相国寺祈福了。”红眼白狐偏偏脑袋,叹道,“唯一出格之事便是屏退众人一人诵经……这太子不会因为那么久的事怀疑我吧?!”
鄢枝道:“太子府守卫森严,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侍卫、暗士外,连奴婢也是习武之人。这太子,是极度谨慎警戒之人。”她凝眉,“不管他为什么查你,往后你都要更加小心。”
“好,我知道了。”
第四四章 他的身份
鄢枝又道:“锦城秘地暴露, 族长已带族人迁往阳城。到达阳城后,族长会亲自训练所有族人, 能力超群者将优先支援楚都。你既已被赐给太子, 重回皇宫困难,如今之计, 便只能从太子入手。”
鄢妩明白她的意思,叹一声道:“我倒是觉得重回皇宫比勾引太子容易。”
鄢枝蹙眉,“怎么说?”
“这太子心冷似铁, 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我也不知怎的,对他莫名有点儿怕怕的,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掉。”鄢妩缩了缩脖子,“还不如从琉尾洲使团处想办法,隔三差五进一次皇宫, 勾引勾引老皇帝, 兴许消息还要多些。”
“皇宫里有封印, 你对皇宫也不熟,多次刻意进宫,容易引人怀疑。”鄢枝顿了顿, “且老皇帝虽好色,然既已当着百官将你赐予太子, 太子又是狠角色, 老皇帝断不敢做出格之事。你去勾引他,不过平白让他占便宜。”
“而且鄢莺在皇宫各处找了五年,什么都没找到, 我怀疑——”鄢枝不甚确定,“钥匙或许不在皇宫。”
“那在哪儿?”鄢妩觉得不可能,“这么重要的钥匙,皇帝不可能把它放在自己检查不到的地方。且皇宫有封印,对我一族的限制最强,皇宫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鄢枝也认同鄢妩的话,“算了,可能我多想了。”
“不过你说的也或许是一种可能。”鄢妩想了想,“太子既是下一任皇帝,不可能对这些一无所知,更有可能太子府也有两把呢,狡兔三窟嘛!”
二人对视一眼。
鄢妩叹气:“一想到要勾引太子,我好怕啊。”
鄢枝道:“也可不勾引,太子既是不近女色之人,那就从其他方面入手。”
“比如?”
“投其所好。”
鄢枝从太子府出来,去到七仙院驿站,宝宝尚未出来,只留了消息说一切如常。
鄢黎鄢月依旧没有消息,鄢枝心里越来越慌。
可千万不能有事。
当下最紧迫的两件事,一是赶紧找到鄢黎鄢月,二是找到解药。
解药。
鄢枝顿了半晌,最终朝暗部飞去。
暗部此刻。
壹一跪在大殿中央,复命道:“找到了。”
屏风后的人一顿,“在哪儿?”
“暗部大牢。”
“谁抓进去的?”
壹一顿了顿:“宗首领。”
“什么时候?”
“半月前。”
晏沉鄢枝决裂那日宗恣意外捉住鄢黎鄢月,秘密将其关进死牢,欲作试毒之用。
他后被晏沉打成重伤,养伤半月,一直未曾把这二人放在心上,更不知道晏沉在找此二人。
今日伤稍好,他来暗部处理公事,这才知道他无意间捉的情兽是晏沉要的,赶紧让壹一前来禀报。
“他人呢?”
“府中养伤。”
“把消息放出去。”
壹一一愣,头一次没明白秘主意思,低下头问道:“什么消息?”
“捉到两只情兽的消息。”
“是。”
鄢枝在暗部外潜伏两个时辰,烦躁地发现暗部的防护更甚从前,她完全没机会进去。
她回到驿站,正欲休息,几只信鸽飞回,她凝气吸走信条儿,看到第三张,蓦地坐起——
果然是被暗部抓走了!
她咬牙,从窗户跃出,再次朝暗部而去。
鄢枝正飞出,就看到谢瞳带着长长一列暗士气势汹汹出南门而去。
她心里一动,迅速飞往暗部。
果然,暗部的人少了一部分。
她屏息凝神,找准时机,转瞬没入暗部。
鄢枝原本做好了触动机关的准备,也已下定决心硬闯,然她一路畅通无阻,几息便穿过前庭进入大殿。
她抿唇。
空城计。
场景仿佛和大半年前重合了。
依旧是空旷肃森的暗部大殿,依旧是一屏风相隔。
二人隔殿相对。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无声蔓延。
晏沉隔着屏风看她。
鄢枝马尾高束,为了行动方便,穿的是利落干练的黑色夜行衣,她面色冷然,眼神泠泠,如寒山冷泉。
她看着他,又像目中无人,和大半年前一模一样。
“瘦了。”他道。
鄢枝眼神一变不变,身形一闪,利爪直直朝他攻来。
晏沉一闪,垂下眼,起势挡住她第二招,内力一震,鄢枝迅速回爪,点脚后退。
晏沉的武功又精进了。鄢枝一跃闪过,脚步未停,转眼现身他左侧,一掌推出,一掌突分两股气流,两股气流分别对其太阳穴、颈动脉窦凌厉而去——
晏沉蓦地转身,二人正身相对,气流一下击中晏沉眉心、颈心。
鄢枝一愣,没料到会如此轻易结束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