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进入这里不过是为了避一避风头,无奈之举,她想要的是离开这里,而不是陪这些人躲游戏。
心底念头放定,她正想着去无人之处躲上一会儿,等到天黑再伺机离开,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哀家方才不是命所有人都滚下去了吗?你怎么还在?”一道清叱传来,带着冷冷的嘲讽,与无端的空洞。
微生羽一怔之下,便知道这里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了,既是太后的身份,无怪于能够肆意妄为,不掩耳目。
心念转眼掠过,她想着既然是“所有人”,她又戴着面具,便没有顾忌的回了头。
“太后金安。”
她不疾不徐的应对,只回眸坦然而道,轻袍缓带随着清风迤逦。
“你……”
素泠玉一怔之间竟失了言,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国公府之时,那一眼相对后,从来便落成了心底的一片绯红,无以言表又舍生忘死。
“怎么会有这样像的一双眼。”
她喃喃自问,只想着这些宫人果真是煞费了苦心,只可惜就算是逼着所有的乐师都扮上这样的着装,终究还是一片虚妄,一叶障目的假象。
责骂的话没有对着这样一双眼说出口,她有些冷的笑了,里边带着深深的嘲讽,对自己亦对旁人。
“你知不知道,从前也有一个人跟你一样像她,特别是这样的一双眼,永远的潋滟却总是无情,是不是下边的公公门告诉你的这件事。”素泠玉蓦然凝眸,挑起发红的眼尾,切齿而平缓的说道:“那个人叫做止落,可惜他再像也永远成不了她,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人是个女人。”
她倏而大笑不止,毫不在意形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所以你们这些人都是男的,怎么能像她呢?再像也永远不会是呐。”
素泠玉向前逼紧了几步,不断的提醒自己,一笔一划的刻在心上,直要将自己都粉碎了。
可再一次抬头对视,这双眼竟还是这样的相似,荒谬的不可思议。
她的笑声逐渐消失,一双眼也越来越沉,最后空荡荡的僵立在原地不能前进分毫。
微生羽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摸不着头脑,这个人一转眼又哭又笑,她甚至想打晕她转身走了,可却在听到了止落这个名字的时候停住了要迈出的脚步。
止落?赵止落?这是可是同一人?
她犹豫了片刻,选择了接着留下来,这个名字到底是谁的,这个人又在哪里,与微生羽是何关系,她确实想知道这些,因为这样她才能知道微生羽是谁,与她又是否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像?
素泠玉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这一张面具戴上去,果然能够这样的相似,这一双的目光与神情,竟都与记忆中的所差无几。
既然如此,那就以假乱真,骗一骗自己又如何?只要看着这双眼能够给她面对生死的勇气,一切就足够了。
“敌人是不是就快打进来了?”她哂笑,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眼睛,平静无波的开口。
“大约快了。”微生羽想了想,长袖随风,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陪哀家去城墙上。”
第310章 血染白衣
素泠玉轻装简行出了宫门,抛却身后事,只着月白衣。
她已经许久没有离开窒闷的高墙深院,好好的吹一吹自由的风,心有牵绊,则处处皆不自在,再好的幻境也都是一场美梦,人却不能永远活在梦里,她想该醒了。
一路士兵见到她的令牌皆惶恐拜倒,畅通无阻的就上了城墙。
微生羽本欲另谋出路,不想她却提出了要上城墙的命令,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皇宫,她求之不得,便欣然接受。
如今方才黄昏,天色正蒙蒙昏暗,又有数道未散残阳,火烧了半边天一般壮丽,山河染血,正映了天象。
“太后上城头做什么?”微生羽瞟了几眼天色,又扫过身后隐露头尾的守在,这些人暗中严防死守,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擅自动作。
“不站在这里,怎么能看得到这么美的景象,这样鲜艳的颜色,真好看。”素泠玉抿唇,隐隐有笑意绽如夜初丁香,含而不露,眼底一抹幽光闪烁,她将眼下千里尽收眼底,仿佛看到了心底所爱。
微生羽倒不觉得好看在哪里,波澜壮阔倒是真,却也是凄艳决绝的美,但总归不是祥瑞之兆,凝眸远眺,她心底想着眼前危机,忍不住蹙了眉心。
“你不觉得好看!”
一声冷冷质问,素泠玉蓦然回眸扫她,广袖流仙裙拂过,带着几分生冷。
“好看”,但不美。
微生羽摸不透眼前人的性子,一时喜怒无常,一时阴晴不定,她也不想深究不相干之人,便留半在心,八风不动的答道。
“方才为何不说!”
素泠玉并未因此消去心头怒气,反而更进步一步咄咄逼人的质问,她不喜欢眼前这人,宫中送来的人越发的莨莠不齐了,竟然送这等没有眼力见的人过来。
她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在自己的梦中还不能控制,为什么不回答?她怎么能拒绝她!
微生羽默然回首,与她对视一眼,无话可讲,便定在原地不动声色的蹙眉,风声掠过她的鬓边,有青丝迤逦滑落,正坠了一肩。
素泠玉目光变了变,她紧紧的抿唇,面色一白,再次回过头去。
她并非是刻意为难之人,可只见着这一双眼,她就忍不住,忍不住的想打破里边的风平浪静,想要看里边出现别样的波澜,可每每又会在对上的瞬间,忍不住的泥足深陷,仿佛真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这里风大,再待久了怕是染凉,太后珍重玉体,还是下去的好。”微生羽眼底有暗光闪过,在城墙上四面都是守卫,左右无路可走,若到了下边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时机。
她可不是这太后的歌舞伶人,若久待可维持不了多久,就要暴露了身份,介时才真是死路一条。
“下去?”素泠玉抿唇轻笑,声如珠玉溅落般悦耳,却无端的透着不寒而栗的阴冷。
“怎么下去?又要去哪里?都是假的,还能糊涂的过一辈子?”她喃声自问,眼底有异样的光芒,打量过脚下城墙,梦魇般带了几分魔怔。
下去,她是要下去。
纵身一跃飞落而下,身轻似燕,蹁跹如蝶。
微生羽尚且正在思索着如何逃命,下一秒失重的感觉狂风般席卷而来。
坠落,素泠玉临行前拉了她,一同跳下了城头,以不可扭转的姿态直坠向地面。
四里一阵厉喝急呼,她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双痴情亦绝情的水眸,一袭洁净似雪的白衣,鲜血逐渐蔓延。
一阵久远而空荡的心痛,她短暂的昏倒再醒来,却发现仍旧没有变化,眼前竟仍是清晰的景象。
没有死?
她顾不得遐想,手下一片粘黏的液体湿润,红色的鲜血覆染白衣。
面具摔在地上,她合上面前那双至死仍在挣扎着,爱恨交织的双眼。
头有些痛,她仰面望了眼天,也是一样的红,霞光万丈,残阳当真似了血。
抬手摸了摸眼角,她没有仿佛触到了一点湿润,收手却见手上鲜血淋漓,也不知触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也闭上了眼,为何我却能再睁开。”
她起身,带着几分踉跄,不知是当真受了伤还是心神不宁,好在及时扶在了城墙上,方不至于跌倒。
再次抬眼,面前已经是黄沙滚滚,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城头上似乎响起此起彼伏得哀嚎与几乎,敌军来袭的噩耗甚至让他们忽略了太后跳下城头惊惧,上边迅速归位严阵以待。
微生羽转了身,这城墙已经成为了生死分界的屏障,她绕着一圈步步后退,却依旧退不出大军的重重包围。
她极力躲避众人视线,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一片飞沙走石,长枪刀剑,飞箭如雨。
闪身躲开了近身的危险,她应对起来甚是吃力,若非反应敏捷,险些便要丧命其中。
但毕竟刀剑无眼,却不知为何,竟无一人在意她的存在,这既合理又不合理,没有人刻意痛下杀手,她便也不去理会许多,只一点点移到了战场的边缘,尽力的避开危险。
……
禾衣指挥着一旁人马,以圆桩下了城门,退后到后方,将前线交由竞衣接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