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子复眸中暗光涌动,一时定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从这话中,他大约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既然他与他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么换做他出手也未尝不可。
这个人行事高深莫测,让人摸不透身份,若是他愿意去做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必然比他的大。
毕竟冥宫那些人还在忌惮着他的身份,虽一时能够为我所用,但要称心顺手还是勉强很难。
此事交给别人冲锋陷阵,结果不也是一样,他短暂的思考了其中利弊,转身向后迈步走了回去。
或者,他可以带着冥宫这些人,暗中守在城门接应,且先看看动静,若是有何不妥,也好及时的接应或者挽回机会。
他心底做出了决定,步伐越发的稳健,准备集合冥宫的人。
毕竟这些人并不如何信任他,想要说服他们不去管此事,难度不下于让他们听他的话,来这里参与营救。
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身影消失在一家并不起眼的茶楼之中。
……
行宫中,叶宸枫处理完布防之事,方才想起来还有汤药一事。
这里的宫人并不比阳城皇宫,他既不可信任,亦不能放心的把东西交给他们送去。
卸下一身冰冷,他来到宫殿门前,先听了手下人,汇报行宫中的巡查情况。
耽误了些许时候,他端起药碗,走进殿内之时,亦有少许不适于里边的空荡,却并未驻足停留,依旧不疾不徐的向内走去。
还未醒?
他心中片刻念头,步伐停在了红绡帐外,将手中药碗暂且放在一旁,他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她,三步之外沉默的站了片刻。
一侧眸,他恍惚瞥见了里边的人影在坐着,并未躺下,眉心微动,他伸手挑开红绡。
面前人确实没有躺下,只坐在角落中,面容隐在被褥上,让人看不清楚。
“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坐上前去,依旧冷硬的开口说道。
面前人并未应声,他神色微紧,伸手上前推向她的肩膀。
可手还未及,便被她的手紧紧握住,带着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心底微顿,还未从异样中走出,便见她紧贴了过来,久久的埋首。
猝不及防被她抱住,他心底一时滋味纷杂,只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起来吃些东西。”他并未忘记来的目的,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她没有一丝动作,整个人都倚在他的身上,僵持了许久之后,他却忽而察觉到肩上衣物湿润,逐渐湿透。
“亦水?”
他一时便慌了,心中不安刺痛,负罪与歉疚瞬间潮水般卷过。
他从未见她流泪,也见不得她的泪水,可如今她却在他的怀中,这般的难以抑制的伤心。
“是我不好……我的错……”
他第一次难以出口,更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再抱紧些。
是他让她流泪?
她从来都是那样的倨傲而自制,无论是喜怒哀乐都鲜少现于人前,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此时此刻,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痛,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别哭。”
他声音不觉低哑,一字一句都在抑制着颤抖。
第274章 谁先放手
“非要走吗?”
他只能自语自问一句,苦涩梗在心口沉封,蓦然凝眸。
姑苏亦水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什么也不想听到。
她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如常,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唯有眼角带着湿润。
“什么才是真的?”
她讥诮的笑了笑,没有什么是真的,只有驽钝之人才会感情用事,她就是不够清醒,她就是感情用事,她就是永远停在原地。
叶宸枫深切望她,神淡如静水,却难言眼底深处一抹动容波澜,“知道什么是真的的人,要么已经入土,要么高高在天,假亦真时真亦假。”
“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她仍旧浑浑噩噩,一时意识混沌,一时目光恍惚,却谨记着一件事。
“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缓缓问道。
姑苏亦水摇头,眉心紧蹙,片刻后缓缓睁眼。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忘了我,以前的所有话,都不作数了。”
她忽而一线明光划过涣散眼底,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平静说道。
“什么?”
他拧眉再问,目光掠过一旁玉碗,神色几分晦暗。
片刻间的寂静,他伸手端过汤碗,放在她的面前。
姑苏亦水垂眸紧盯一眼,沉默的拿起,一饮而空。
她将碗放回他的手中,淡漠而疏冷的看他,神色平寂而空洞。
“我说,这辈子你取你的天下,我走我的江湖,大道各去,老死不往,不用你记,不需你葬。”
一声清脆碎裂声,他站起背影颀长,居高临下看她。
那目光,热切而冰冷,就像是雪地上的一把火,水底的一抹红,被克制了的情感,永远被枷锁封存。
“你赌赢了。”
他看不得她倾颓,更不能见她的泪水,他抵得过世人,抵得过她的冷漠,却抵不过心中的不舍不忍。
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他缓缓松开与她相握的手,“走。”
“你随时可以走。”
他转身而去,不能再停留一分一秒,不敢多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夺门而出。
姑苏亦水目送他离去,直到那扇摇摆的门停止,她依旧紧紧的盯着,仿佛要将这辈子看透,彻底死心。
走?
那就走吧,这样以为也好。
她没有想过他会这样以为,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或许心死念枯,才是解脱。
她又坐了良久,忽而想起来其他,起身下床。
身无长物,推门向外看去。
殿外已经空荡无人,她一步步走出,没有等候谁,只身离去。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一切真相,也不想去怨恨谁的欺瞒,既然已经是真的了,不可挽回,那就这样好了。
她只是不想去见那些人,一叶障目也好,只要能够不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去,她别无所求。
远离宫阙云阁,远离兵戈刀剑,她只身一人,踏上了渡船。
沉默寡言的上船,混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她越发的冷漠而消沉。
茫茫的水面,一望无垠,她不知道岸上是不是有人在望,目送她离去,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头。
身侧有人熙熙攘攘的奔走,吵吵闹闹的震耳欲聋,每个人皆是不堪其扰的样子,却在不断发出声响。
若是寻常,她必然转身回房间去,但奇怪的是她现在却心静如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木然站在角落。
站在这里,有风能吹到,有水潮滚滚,她看着这些,就能不再去想一切。
缓缓握紧手中的剑,她衣袂飘起,渡船离岸摆起。
……
姑苏应锦方才准备好了一切,却发现城中守卫已经松懈下来,连同着暗中窥视的探子都已经不知何时撤去。
他沉思片刻,一时摸不清里边虚实,吩咐下去按兵不动,只身一人再次入了行宫。
只是留下来的已经是人去楼空,他未曾见到里边的人,也没有看到任何线索消息,只有床下一只碎掉的玉碗,守着空荡的宫殿。
行宫中的守卫依旧森严,这说明主人依旧在此,可她却消失不见了?
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是非之地。
城门旁的茶楼中,姑苏子复亦发现了城中的异常,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这些冥宫的人,却久等没有任何消息。
心底沉寂了一瞬,他转身面对着栏杆,观望了一眼街上。
他一直守在这里,就算是那人得手也一定会经过此处,除非是她自己已经离开了,从三元渡口走水路。
可这不应该的,难道承国这样大费周章的出手,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他只能这样想,不然三元渡口就在行宫相对之处,在眼皮底子下看看守着,怎么会那般轻易的被人钻空子。
蹙眉一声叹息,他缓缓将手中将没的茶水满上,转身掠过身后依旧在忙碌查看的冥宫之人,一番思量过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不能再带着这些人行动,一路上已经有太多不稳,若是介时出现分歧,只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更何况若是她已经平安无事的脱险可,那这些人也就没有理由要听他的听命行事了,这样离开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