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缘倒退,伤势一痛低咳出血,袖底一只短剑同时挥出。
暗处,凤兮疑掠过一侧出现的人影,唇边一抹嗜血锋芒,袖底一道指风弹出。
不偏不倚,正正打偏了短剑轨迹,助琅华剑一往无回。
姑苏亦水方才赶到,眼前便是一道血光闪过,一往无回的剑,自她眼前飞了出去。
一柄长剑,一柄短剑。
她只来得及拦住了一个,另一个,一往……
无回。
无回!
本该飞来的短剑并未如期而来,忽而折成两段,叶宸枫眸中一抹幽光闪过,倏而抬眼。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姑苏亦水尚且未从追赶的恍惚中走出,整个人仍沉浸那斗篷之人的一回眸间,天地尚且漆黑一片,一睁眼,眼前便是殷红遍地。
红?
她忽而颤抖清醒,目光顺着眼前血迹看去。
“和尚……”
她如坠深渊,目光掠过断掉的短剑,再看向他心口处带着寒气的长剑。
脚步虚浮的蹲下身子,她有些晕眩,一手按在了地上,沾满了鲜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抑制不住的颤抖,扶住了他的身形。
云渡缘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她,只是这一面,怕是诀别。
他一口气悬在了胸口的一剑之上,连抱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艰难的笑了笑,眼中无泪,心底无伤,不觉后悔。
只是可惜……未及同她痛饮一杯,此生怕是再也不能了。
姑苏亦水一手捂在他胸口之上,只觉滚烫鲜血止不住的在流,像是他的命,就在她的掌心,一点点的消散殆尽。
他此生救她数次,她却救不了他一次。
“你不能死。”
她看到他面上血色逐渐褪去,只剩下苍白。
“你不能死。”
她看到他无力挣扎。
“你不能死。”
她看到他垂眸闭眼。
不能死。
她重复着,一遍遍讲出,到最后始终也只这一句。
叶宸枫从来不曾想到过,她会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亲眼目睹这一切。
她一遍遍重复的话,听得他心底生寒,更是抑制不住无名的怒火。
“起来。”他目光掠过琅华剑,上前握住她的手。
姑苏亦水没有反抗,任他握住。
久久僵持沉默,她此时此刻,七情六欲皆忘,没有爱恨,茫然了一切。
“为什么?”许久后,她声音喑哑,平静而空洞的呢喃道。
他一寸寸掰开她握住旁人的手,心底某处缓缓灼烧,静如止水的回答:“难道你不知吗?”
姑苏亦水当真认真的想了,一片空白的脑海瞬间被记忆倒灌,一切都淹没在其中。
“为了我。”她没有笑意却在笑着,回头看向他。
“为了我,你杀了他。”平静的重复一遍,她有些窒闷,仿佛被夹在了密闭墙中间,呼吸一下都痛的艰难。
“我们该回去了。”他充耳不闻,只当做没有听到骗自己,只怕再多听一句,就要控制不住心中抑火。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她声音有微末的颤抖,深深望向他,“若是我说,我不想呢。”
“亦水,你可以选择。”他不再是寻常的温润,看向她的眼中,甚至带着些许的妖异,像是染了血的脂玉。
“是吗。”她目光垂落,看向被他紧紧控制住的手。
“我要如何选?”她沉凉一笑,问道。
叶宸枫抬手拔出琅华剑,与她相视而望,交到她的手中。
“刺我一剑。”他平静如水的笑着看她,那目光,深而暗。
“然后,跟我回去。”
第265章 无路可走
杀谁?
姑苏亦水目光掠过手中长剑,血迹尚存。
默然片刻,她缓缓起身,提剑的手意外的稳,没有一丝迟疑颤抖。
叶宸枫随她起身,目光静寂如月光,站在她的面前。
“我不是不知,只是不信。”
她与他对视,一丝波澜不起,剑尖直指他的胸口。
“我不想再伤你。”
片刻后,松开手,长剑入地三寸,埋在他的脚下。
她心中如今有多乱,就有多空荡,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丝希望都不剩,只是看着他,心中越来越冷。
叶宸枫眼中微不可察的一抹动容,片刻隐去,拔剑归鞘。
“该回去了。”他再次重申,坚定不移的看向她。
姑苏亦水与他对峙,后退一步,垂眸看向手上鲜血,已经不再滚烫,干涸的只剩掌心的冰冷。
“是,天要暗了,你该回去了。”她缓缓开口,目光停留在掌心,不曾再看他一眼。
“你呢?”他眸中有沉沉的风暴,落入深渊,没有声响,却不见光热。
“我……”
姑苏亦水第一次觉得将出口的话,这般艰难凝噎,让人毫无余地的被推到漩涡之中。
“我葬他。”
她声音喑哑,只怕再多说一句,就要喘息不上,被心上凌迟的刀子哽住。
“你走吧,你走吧。”
她真的不能再多面对他一分一秒,哪怕是片刻,哪怕是再多一眼,一切都要顷刻崩塌,失控,淹没。
叶宸枫不曾动作,他袖底风声一动,一掌拍出,狠狠地落下。
枝叶哗啦啦落,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坑,泥土翻飞数米高。
“葬。”
一字出口,隐了万千言语,他再不能退让。
话音入耳的刹那间,姑苏亦水只觉万千平静粉碎在这一瞬间。
她不可抑制的,面色苍白的,刀刃一般的目光掠向他。
“你还想怎么样,够了吗?”
他已经死了,她救不了他,甚至不能替他报仇,一切都这样结束了,从今后尘归尘,土归土,世间再也没有云渡缘,只剩下她,负着永远还不了的债。
“或者你也杀了我,让我试试你的剑有多冷,看这一剑下去能不能取我的命。”
她上前拔出他的剑,握住他的手,刺骨的剑刃抵在肩上。
她已经不再理智,握住他手的力度已经失控,虽依旧面无表情,眼角眉梢却尽是冰冷。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伴随着失控的力度,锋利的划出细细一道伤口。
“他死了,你也要死吗?”
叶宸枫倏而挥落她的手,将琅华归鞘,指尖捂在她颈间伤口上,沉郁暴怒的看她。
姑苏亦水没有回答他,俯身扶起地上再不能动作的人,松手放在了坑里,眼中一丝波涛都没有,挥袖推向一旁土堆。
皇天后土,不问身前,她甚至不知该如何葬他,要流泪?要谢罪?要祷告?
他不想看,她也没有资格,黄泉下只愿他已将她忘得干干净净,欠他的性命和情意,她会记得,一直。
“我跟你回去。”
姑苏亦水抬手抚了抚伤口,不痛不痒,只是鲜血越流越多。
“当真?”他眸中幽光掠过,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突如其来的阴晴不定,他已经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姑苏亦水颔首,“你抱我走。”
她正色看着他,面上没有丝毫起伏,声音恢复平静。
他没有犹豫,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肩上伤口再次裂开,刚止住的鲜血又淋漓流出。
姑苏亦水缓缓闭上了眼,毫不在意的紧贴在他胸口出,鲜血沾到了她的脸上,甚至染在了她的垂下的睫毛。
叶宸枫忍下伤口撕裂的疼痛,将她带了回去。
入了华清宫门,在众人的惊恐失措的呼声中,怀济慌张的关上了殿门。
她已经睡着了,沉沉的紧贴在他的胸口,这样的静谧美好,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毫无防备,没有芥蒂。
叶宸枫只觉肩上伤口已经麻痹了疼痛,他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脸上,心中有莫名的疲惫,甚至为此隐隐作痛。
可他不后悔,不后悔杀了云渡缘,却后悔没有再周全些动手,让她亲眼目睹了一切。
“陛下,您的伤?”怀济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肩膀,折腾了一路,伤口显得越发狰狞,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
“去拿些伤药。”叶宸枫将人放下,俯身吩咐道。
怀济匆匆应“是”,一阵翻动,忙不迭的找出伤药。
“老奴替陛下清理伤口。”他眼眶有些泛红,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焦灼在心。
叶宸枫不曾拒绝,任他服侍着将伤口清理干净,敷上药膏,再牢牢的缠上布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