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闻言心底忽冷,“叶宸枫,我不想。”
她并非为了这些才愿意这桩婚事的,爱便是爱,不爱便陌路殊途,谁又在乎其他。
她已经很少这样喊他,自从应了他的要求后,她就不再这般疏离冷漠的开口。
“亦水。”
他平静的应下,却深深看向她。
有些东西并非是你情我愿,就能地久天长的,她要不要与他给不给,两种意思截然不同。
她不愿此事与利益家国挂钩,只想当做是两情相许的男欢女爱,但他却万不会同意,因为她不懂的这些代表着什么,他亲眼见证过下场。
他的母后,就是因为四处无依,因为父皇不肯稍稍庇佑,更因为没有荣宠在侧,方才那般绝望离世,墙倒众人推,她想要真心,他可以给,却只能在她面前给,世人眼中,无论她愿还是不愿,他都要给她宠,让所有人都看到。
“难不成要让世人嘲笑朕给不起聘礼吗?好狠的心。”他抿唇而道,眸中笑意浅淡,却仍旧无动于衷。
姑苏亦水与他对视一眼,他依旧是让她无可奈何的坚持己见。
“你明知就算送出去八城,最后也不会落在我的手中,何必大费周章。”就算他不肯,她也不会轻易退让。
“朕送出的是聘礼,本就不是给你的。”他并不在意的垂眸浅笑。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无力反驳,他固执起来也是雷打不动,他的脾性她未必全知,却也窥出了一二,轻易不出手,动则雷霆万钧。
而对她来说,他虽多番容忍放纵,但始终都是在底线之内,他的看法观点,并不因她而有任何变动,他若要坚持什么事,她难以左右。
她原以为是本并不在乎他是否会因她改变什么的,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还是难免头疼。
“此事乃是你我之间两人的事,你不能如此独断专行。”
她略一沉眸,凝眉道。
“朕不左右你带何嫁妆,你不左右朕送何聘礼,不谈此事可好。”他伸手将手中礼册放下,转而拉她在侧,抬手揽在她的腰间半拥入怀。
他虽不能如她心意,却也不想看她为此不快,只能将此事先翻过去,暂且不提。
“随你。”
她显见的竟觉有些生气,寻常情况下,就算不能与旁人意见统一,她明面上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只会暗中动手便是,心中更不会有任何波澜,但如今竟会与他争执不休,实在是已经脱离掌控之中了。
而正因此人是他,她不只明里无可奈何,暗中也是什么都做不成。
第217章 不悔此心
夜三更,姑苏亦水却并无睡意,她方才吹灯,便有不速之客。
人未现身,却又故意暴露破绽,让她察觉到。
那人似乎有意留下踪迹,她随后跟出时还能看到现场的蛛丝马迹,阿雀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这里,说明此人武功在他之上,既然是个高手,怎么又会露出破绽,故意让她看到。
她只顿了一下,心思流转间就已经顺着线索追了过去,但并未惊动周围守卫。
那人似乎在故意钓着她,一路将勰城逛了个遍,就不肯停下脚步相见。
一阵风送来了酒气香醇,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停下来,立在城郊桥头,不再有所动作。
“再跑你今晚就晒着月亮抱着西北风喝酒去吧。”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轻功精进了许多,至少今日她是真的没追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懈怠了,毕竟有些日子没练功了。
靠着石头坐下,她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眼,果然见到了有影子飘来。
“喝不喝酒?”
淡淡的一声问,他语气并不如何好,带着平日少见的郁气,沉闷的坐在了另一边。
“不喝。”姑苏亦水想了想,拒绝了他的相邀,她是偷溜出来的,若带着一身酒气回去,被人撞到不太好。
“还没与他大婚,就要这样束手束脚了吗?”云渡缘拧了眉,他也不知为何会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往日种种自持都把控不住他此刻的抑郁沉闷,只觉有种东西暴戾冲撞。
姑苏亦水略一愣,侧眸掠他神色,心底有一道口子,似乎透入了一线微光,动人而珍稀。
她想着笑了笑,与他相识也算不短了,原本的戒备与利用之心,早就消散在光阴中,他也算是这世上的活人中,第一个让她愿意信任的。
“你说得对,确实束手束脚,我竟还因争辩不过他生气,也真是一桩罕事了。”
她白日里与他争辩不过,竟为此事落了下风动了气,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寻常哪有人值得她浪费口舌讲上半晌,意见相左直接打压下去便是,但换成了是他,她倒真是无计可施。
“亦水。”
云渡缘忽而沉眸紧盯着她看,沉默了良久。
“我破功了,人间苦行僧,天上清净佛,师父说的入红尘而不染,我果真不行。”
他显见的带着几分自嘲,颓然锒铛如大雨打过的叶子,一瞬萧索而寥落。
天下人都知道她要嫁给另一人,流言蜚语绘声绘色,他知道后连酒都没敢亲自下山买,生怕从旁人嘴中听到关于她的只字片语,怕守不住这清静道行,被妒恨乱了心智。
“我从不知何为佛,单世子也好云渡缘也罢,你还是你,妒恨是你,潇洒是你,又为何非要成什么佛呢?”她目光似乎深了几分,幽幽的像是一团黑水,却又粼粼有光。
“云渡缘,若有一日你真被妒恨驱使,我不会恨你。”姑苏亦水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看上深不可测的叶宸枫,仅仅是短暂的相处,就愿意倾尽所有。
但她却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不是云渡缘,因为她羡慕他,他就是她想要活成的样子,如风似雾,潇洒一身,不为世事动摇,不沾片叶千红。
她是拒绝他,也是拒绝她自己的梦,断了这仅存的软弱念想。
云渡缘与叶宸枫,本就是恰恰反的存在,一个是外看浪荡不羁,实则霁月清风,另一个貌似温雅如玉,本性却诡谲冷桀。
常人追逐光明温暖,而她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她怕光也畏惧这些,只有黑夜才能让她安心沉沦。
“若是坏了你们的婚事,你也不恨吗?”云渡缘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狂风骤雨都沉在笑容背后。
“不恨,因为这并不能阻止我。”姑苏亦水缓缓的点头,笑意氤氲在眼底深处,始终不曾散去。
毁了一个大婚算什么,不要任何规章礼制就直接成事也好,她本就无所谓旁人看法,与谁睡一张床是她与他的事,天下人看到知道有什么用,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她心底想到别处去,一晃神的功夫,却不料竟被他猛的搂入怀中。
唇齿之间,退无可退的余地,呼吸中都是暧昧与依恋的味道,春雨淋了秋湖,夏风融了冬花。
“无论你嫁给谁,我心底你永远都是我的人,我也只会是你的,此生不悔,终生不负。”
他的话连带着轻吻,细碎的落在她的耳鬓,抑制而灼热,不只是夜色撩人,还是人暖了夜色。
暗处却有一双眼,冷冽的,深邃的,一丝不落的清楚瞧见。
这一切,圆月,桥头,相拥,亲吻,他始终是镇定的,面色沉白心思却不着表露。
直到结束,拂衣,指尖冰冷而微颤,迈步,举止矜贵而落霜。
姑苏亦水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却也不知要那他如何是好,带着敌意的接近,她能覆手捻灭,但怀着守护的亲近,她却只能竭力避开。
“你醉了。”她冷颜蹙眉,只觉唇齿间也有酒香绵延,醇厚而火烈,他的酒量很好她知道,但这只能是醉了。
“我没有。”他毫无停顿的反口否认,缓慢的抿了一抹并无温度的笑。
“我说过爱你是我的事,绝不会施加负累与你,此言永远作数,今夜你若非要我醉,那就算我醉了吧。”
他执着的紧握住她的手腕,忽而仰面醉倒在桥头,酒坛碎地洒了一地香。
掌心脂玉温凉,这是天赐的,他此生逃不过的劫,艳烈而清冷,无坚不摧又让人惋惜,这一难,算是他败了个心甘情愿。
若她前半生过稍稍安稳,他绝不会这般轻易放手,必然要与那人拼个玉石俱焚,可如今……他是当真舍不得。
她已活的如此辛苦,他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