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种药膳补汤不断,但吃了这么大的亏,整个人还是很快瘦下来许多,掂在手里都感觉比往日要轻些。虽然面庞因为失去圆润看着更加清丽无双,但顾衡心想还是要想法子养回来才好,无意间摸着都有些硌手了。
顾衡抱着媳妇儿坐在树下,即便是在暮色中也看得到树上黄灿灿的桂花。他捉着女郎的指尖无声地笑了起来——还好,这个人还在身边,还可以陪着自己坐在无边苍穹之下,吹着细细的微风,闻着沁人肺腑的幽香。
女郎柔顺地伏在怀里,似有似无地低语喃喃,“哥哥莫怕,你向来知道我是心中有数的人。过些天我会好起来的,孩子也会顺顺当当的生下来。成亲那天我就说过一定会陪你白头到老,差一天都不能叫做共白头……”
这句话极大地冲淡了顾衡整日横亘在心头的忧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从前做过一个梦,梦见你不管不顾的抛下我就走了,我在后面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这辈子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哪怕是菩萨给我再多的惩诫,我也心甘情愿的认了!”
树下的光线其实很暗淡,顾瑛无法从男子的脸上分辨细微的表情。她仰着头,眼里是不容错辨的疼惜,“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哥哥才开始茹素了?”
顾衡失声笑起来,“是谁这么多嘴多舌,这么快就到你面前传话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天你被刺伤一直昏迷不醒,我在菩萨面前许下宏愿,若是你顺顺当当的安好,我就吃两年的整素……”
其实还有三本亲手抄的血经,但这个时候说出来显然有些没有必要。
不等顾瑛喉咙哽咽,顾衡就拉拉她的头发笑道:“看见我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你一定要听吕大夫的话好好喝药,再苦再难喝都要闭着眼睛灌下去。这个孩子你愿意留就留下来吧,说不定真的跟我们有缘分。”
这是顾衡第一次明确表示要留下这个孩子,顾瑛虽然早就下定决心,但听见哥哥亲口同意还是放心不少,一双杏仁大眼顿时弯如月牙。
顾衡想,这辈子毕竟跟那场大梦迥然不同,最大的幸事是早早的把顾瑛娶回了家门。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念着想着,每回从衙门下值时双脚就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人,哪怕在一起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这得来之不易的尘世安好,任谁……都不能轻易破坏。无论是人是鬼胆敢胡乱冒头,一定要抢先把苗头死死摁到黑暗的深渊里去,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秋天皎洁的月盘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明明暗暗的阴影混着桂花树参差的枝叶重叠在顾衡的脸上,使得青年一贯安然的神情带了几分罕见的阴鸷。就象庙里供奉的执金刚菩萨,一面慈眉善目威立与莲花日轮坐上,另一面却獠牙露齿忿怒于般若烈焰中。
顾瑛说了一会儿话后就精神不济地静下来陷入沉睡。
顾衡象搂着无上的珍宝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耳边听着女郎的呼吸渐渐沉静悠长,鼻子边是桂花馥郁的芳香。他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轻轻吻了一下女郎温暖的头顶心,微喃低语,“安心睡吧,有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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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
没想到发了一句牢骚,就有这么多妹子安慰我。写作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事情,好在我不善与人打交道,反倒喜欢在字里行间找乐子。特别是妹子们的留言,不管长短都流露出对我的期许。且能与男主女主产生共情,就足够我欣慰自傲了。其实回头看文章的细节还有很大的改进之处,情节展开时太注重细节推动过慢,人物性格的深度刻画还要改进,必须承认不红肯定是文章本身存在弊端。我只希望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成长,一定会把故事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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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章 灌酒
蒲记鱼行是东城一家不起眼儿的小鱼行, 老板前些年还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儿, 因为勤劳肯吃苦,终于攒下了几个钱盘下了这间铺子。又因为心疼银钱, 里里外外除了老板只请了两个打下手的伙计。
薛延手脚利落地用锋利鱼刀剖开鱼腹,用两个指头扯出鱼肠鱼腮, 在水里冲洗干净后用棕叶拴好鱼头, 递给了案板前一个身材肥壮的妇人。衣服前襟上沾了几片带血腥的鱼鳞, 他面不改色的拂在一边, 又蹲在木盆前收拾起下一条鱼。
大概是久在其肆不闻其味, 往日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如今也不算什么了。薛延拿着木棒敲击着硕大的鱼头,心想顺天府衙的差役做梦都想不到一个清高斯文的读书人会躲到这种犄角旮旯来, 所以这个地方在冬天到来之前暂时是安全的。
手上有几道剖鱼时留下的伤痕, 薛延伸出舌头胡乱舔了下。距离针线胡同那桩杀人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衢州老家多半已经得到了音讯。他不敢想象家里的老母和妻子得知这件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都是顾衡那个不自量力的祸首。
东安门灯市那天, 他本来是想狠狠地捅顾衡一刀, 但临到最后他忽然改变想法。只可惜在匆忙之间只是伤了人,没有将那女子一刀毙命。但看着顾衡木愣愣呆在当场犹不能置信的样子, 这番冒险也值了。
——凭什么大难来时我一个人在地狱里待着?
薛延知道自己最好趁早离开京城,但他就是不甘心。就这么两手空空的离开,身上背负杀人污名洗脱不掉, 老父还被关押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叫人如何能甘心?
日头渐渐落下去了, 蒲记鱼行一天的生意差不多也要结束了。老板抠抠索索地从荷包里取出十个铜板, 一个一个地推过来。末了忽然扣下两个道:“今日你把一条鱼的苦胆划破了,所以扣你两个铜板……”
薛延攥紧了手中用来剖鱼的鱼刀,指腹已经摸上了细薄锋利的刀刃。老板以为他不服气正准备拿话压人时,却见眼前之人忽地露齿一笑,毫不在意地收起剩下的铜板转身离去。
老板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欺软怕硬的东西……”,也不知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
薛延按照惯例打了一角劣酒,胡乱要了一点用盐水煮过的青豆子。这些天的烦心事太多,不喝点酒醉一醉的话根本就睡不着。如今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明天能不能顺顺当当的睁眼还不知道呢?
在路边无名小店儿盘桓许久,直到店小二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开始撵人,喝得半醉的薛延才晕晃晃地往回走。
京城多的是这种收留身无恒财力夫杂工的不入流小客店,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有几个臭烘烘的铺位,所以也用不着着急。但走了一会儿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身后总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酒水化作汗意从脖颈里冒了出来,薛延瞅准一个拐角略微惊慌地向后张望——空无一人,只有几片秋天的落叶在无人的街面上顺着风势左右盘旋。三两盏灯笼发出惨白的光,映得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薛延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实在是草木皆兵。他虽然不在乎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但这样东躲西藏的滋味实在难熬。他忽地想起在东安门灯市上,伤人离去时与顾衡直直对视了一眼。
自己是挑衅得意,顾衡眼里何尝不是不容错认的刻骨怨毒?
酒气上头,薛延将手中没吃完的半包青豆狠狠地扔了出去,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不该凭一时意气继续去招惹顾衡,这个人绝对没有面上看着这么简单无害。
但随即转念一想,顺天府衙的差役都找不到自己的行踪拿自己没办法,就凭顾衡那个无根无基的小子,在诺大的京城寻找自己如同大海捞针。就是想给他老婆报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自己的下落。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那日在灯市上让顾衡看到了自己的脸。在如此艰难的境地实在不该这么张扬,但他抑制不了心头的冲动,就是想明明白白的让顾衡知道——惹怒自己的下场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