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又是一大清早的,民政局来登记的情侣寥寥。
二人很快填资料、拍照、宣读结婚誓词、盖章。
拍照时,脱了羽绒服,陈靖才看到肖晏铮上身着深蓝色西装,还打了领带,再看看自己,白色高领毛衣,很随意。
工作人员问:你们需要宣读誓词的录像么?可以刻碟的。
陈靖摇头,“不要”。
肖晏铮跟着摇头。
九块钱是肖晏铮付的,因为他说是他要来领证的,理应他来出。
陈靖将属于自己的结婚证放进包里,两人走出民政局的大门。
“你要去哪?”
“你要去哪?”
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二人不自觉的都笑了下。
“你先说。”肖晏铮开口。
陈靖点头,“我现在要去新天医院,我爸爸在那里住院,我得去看看他。”
“我和你一起去!”肖晏铮语气肯定且快速。
陈靖深深看他一眼,他的面容严肃,陈靖点头,“走吧。”
二人将车子停在外面的停车场,医院里的停车场无论何时总是车满为患。
下了车,肖晏铮问了句:“爸爸有饭吃么?”
陈靖还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爸爸”是谁,想到吃饭,哎呀,自己这一早上光想着领证这事儿,自己没吃饭,也忘了爸爸也没吃呢,护工无法离开爸爸去打饭,昨天说了今早她带饭来的。
赶紧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四份粥、包子和小菜打包带去病房,因为她刚才出于礼貌问了肖晏铮是否吃过早饭,他说没。
进到病房,父亲坐在床上,左手抓在床边的护栏上,见到陈靖笑了笑。
陈靖笑着走过去,拉过活动桌板,肖晏铮将餐食全都拿出来摆在桌板上。
陈靖笑着对护工说:“阿姨,辛苦你了,你先吃饭吧,这里有我先看着。”
肖晏铮将一份粥、小菜和两个包子递给护工阿姨。
护工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说,接过餐食拿出去了,不知她去哪里吃,她是这个医院的老护工了,护士长帮忙介绍的,应该有能吃饭的地方,不用自己操心。
“爸,饿了吧?给你,吃饭吧!”陈靖把粥碗放到父亲面前,把勺子塞进他手里。
父亲握住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粥。
陈靖又把包子拿了一个,包上塑料口袋放在父亲左手边的位置,“拿着,吃包子。”
父亲的左手扯了扯,没伸手接包子。
陈靖纳闷,朝父亲抬了抬下巴,“拿着啊,那只手。”父亲放下勺子要用右手拿包子。
父亲的左胳膊又扯了扯,一脸无奈。
肖晏铮把活动桌板往后挪了位子,陈靖才发现,父亲的左手被绑在栏杆上!
陈靖眼睛一酸,赶紧把绑绳解开,掀开袖子看父亲的手腕,那里有一条红印,“护工给你绑的?”
父亲没说话,收回手,拿起桌上的包子吃起来。
陈靖转身就往外走,扔下一句话给肖晏铮,“你看着我爸。”
转身出去就开始找护工,终于在水房里看到护工一边吃饭一边和别的护工在聊天。
“你把我爸的手绑在栏杆上的?为什么?”陈靖眼睛都红了,气势汹汹。
护工一听,抖了一下,急忙解释:“内个,小陈,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你爸爸脾气坏的很,总是用左手把右手背上的针头拔掉,昨天都拔掉三回了,拔一回就得重新扎一回,那不疼吗?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把他左手绑在栏杆上,这样,我只看住他的右手别送到左手跟前就行。”
“对啊,昨天你爸上来脾气还动手打了老刘两下呢,不怪老刘,我看到的。”旁边那个护工帮着解释。
听闻这个理由,陈靖的眼泪在眼圈打转,对护工鞠躬行礼说“对不起”,然后就离开了水房。
在走廊里把情绪调整好,擦干眼泪,陈靖走进病房。
见父亲吃的很快,一个包子已经下肚,粥也喝了大半碗,肖晏铮正在夹起一筷子小菜放到父亲舀起的粥勺上面,然后父亲一口喝下去,还挺开心的样子。
陈靖走过去,笑着夸父亲吃的不错,父亲吃的更起劲了。
陈靖看着这样的父亲,心知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似乎这里一天一次的高压氧仓和各种吊针的治疗并没起什么疗效,可也没办法,她不是医生,毫无办法。
吃完饭,肖晏铮将餐具都收好拿去扔掉。
陈靖看着父亲在病床上低着头,扯过被子的一角,开始捏起被角一下一下的抖,抖一下、左手顺一下,再抖一下……就好像那个被角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线团,他一心想要把它解开理顺。
医生说这是这个病的表现之一,之前父亲抓过衣角也是这样一下一下的抖。
第5章
不一会儿,护工过来,说到时间去做高压氧仓了。
陈靖扶着爸爸跟在护工身后朝高压仓室走去,肖晏铮跟在父亲身侧。
还好,这个医院的高压氧仓是单人的,就好像美容院的太空舱,只不过这个是把整个人都关在里面,只要让爸爸一个人躺在里面就行。
陈靖还记得爸爸之前在区医院做高压氧仓的情形,哪里的高压氧仓是大型的,想小型潜水艇似的,里面同时可以容纳十来个人吧,她没数过。
别的病患都是自己走进去坐好就行,她父亲因为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只能躺着,而且医生要求家属进去陪同,必须摁住他保证他不乱动,因为里面氧气浓度高,若是衣物被料因为他乱动不小心擦出火化,一仓人就得完蛋!
陈靖陪父亲进去,一次一个小时。陈靖做到一半的时候,右边眉骨处突突的跳,继而抽痛起来,她极力忍着,那时候她就想,不会那里的血管一会儿爆裂开吧!爆就爆吧,她肯定是没办法喊医生中止的。
好在后来第二天,父亲的思维就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听懂她说话了,让他不动就不动,她才不需要继续跟进去。
想到这里,陈靖不免猜测着,如果这里的高压氧仓也是大型的,她不进去的话,肖晏铮会替她进去陪父亲么?
他看了身侧和他一起等待的男人一眼,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看她,眼神似在询问“你有何事”?
陈靖摇摇头,继续安静的等待。
四十分钟后,高压氧仓结束,他俩扶着父亲回到病房。
不一会儿,护士推着医药车过来,看看床头号码,对着父亲叫道:“3床陈民生?”
父亲没有反应,陈靖赶忙喊是。
护士开始给父亲扎吊针,父亲的手直往后缩,肖晏铮上前帮忙按住,陈靖在一旁连喝带吼,父亲才不再使劲挣扎,乖乖打了针。
父亲盯着护士眼神狠厉,护士冲陈靖笑笑,朝她父亲瞟了一眼,说了句:“哟,气性还挺大!”
陈靖不好意思的赔笑赔不是,“不好意思哈,您别见怪!”
护士笑着摇摇头,推车走了。
陈靖目送护士出门,刚转过身,就见肖晏铮抓住父亲的左手,提高了音调:“诶!不行!”
陈靖赶紧过去拉住父亲欲要去拔右手背上枕头的手,眼睛一瞪,“不行!你生病了,就得扎这个治病!这只手不许动!”
于是接下来,就是她和肖晏铮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父亲的左手,真的太累人了!怪不得护工要把父亲的左手绑起来。
陈靖想起多年前,父亲车祸摔破头那次,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父亲车祸都好了姑姑才给她打的电话,她假期回家看望父亲的时候,姑姑向她告状,说父亲住院一点儿不老实,那时候一开始精神也有些不正常,总是拔针头,后来医生实在没招,直接在脚上预埋了一个针头。
隔壁病床的病人睡着了,父亲这边一会儿左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挪到枕头方向,他俩就得“诶诶诶”的喝止,为了不影响旁边病人的休息,陈靖也不得不用护工的法子,将父亲的手绑起来。
后来父亲也睡着了,他的药物里面有安眠的成分,医生说目前多睡觉对他有好处。
陈靖与肖晏铮相对而坐,陈靖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才结婚第一天就让人家见识这样的家庭状况,不知人家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后悔。
病房里鸦雀无声,三个病人都睡了,陈靖不敢走开,只好拿出手机,示意肖晏铮消音,然后加他为好友,给他发微信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