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海外部为了业绩增长，是蒋澄思给我不断施压，向我再三强调如果这个项目有问题他会负全责，我才让降低风险评级的。”那男子气愤地说，“现在出问题了，却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真是太无耻了。”
“那些高层都是一丘之貉，处事重利轻义，遇事明哲保身的。”江叔感慨万分，“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早已看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换作别人也只能和你干一样的事。”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上有老下有小的…”那男子哭诉。
听后，蘑菇顿时义愤填膺。她万没想到蒋澄思居然是这种人，如果说之前她是对他有偏见，觉得他与孙小姐是为了功利，但是后来绫香说的话以及与他的接触，她开始纠正自己，他青云直上是靠实力，同理他与孙小姐是真心相爱的，与功利无关。但是现在又全盘推翻了，原来她一开始就是对的，他本就是一个功利的人，还是一个为了功利不择手段的人。枉她之前为他担心，实在是有眼无珠了。
偏偏有这么巧合的事，处于气头上的蘑菇返回办公室，在大堂乘坐电梯时，正好碰见了蒋澄思和项维。蘑菇一反常态，对两位高层视若无睹。不过，两人却也不在乎，依旧谈笑风生。
三人进入电梯，蘑菇站在他们身后，怒视蒋澄思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发生在这部电梯的往事。
“曾几何时，有人冠冕堂皇地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蘑菇冷冷地说，“结果，自己的过错却往别人身上推。”
“你在说什么？”蒋澄思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此时，电梯门开了，蘑菇迅速越过他，留下一句话，“拜托下次说教之前自己先照照镜子。”
其实这事和蘑菇八辈子都搭不上干系，她却为此路见不平去冒犯上级。如果问她后不后悔，很明显她是不会的，因为她是真心讨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没过多久，蘑菇被叫到了副总办公室。她也自知在劫难逃，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你真挺可爱的。”谁知项维一见她就笑了，“冲撞蒋少是为了内部调查的事吧？”
蘑菇默不作声，看来项维和蒋澄思同样是交情匪浅，称呼他为蒋少。
项维还继续笑得她摸不着头脑，“你知道吗？蒋少生气了，见惯世面的他，为了你这个小职员的话生气了。”
“那是恼羞成怒。”蘑菇忍不住了，“如果不是被我说中，为什么要生气？他就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如果说这三年来，蒋少执掌的海外部，业绩和收入一直保持高速增长，里面一点瑕疵都没有，那是假的。”项维说实话，“关于希光这个项目，无论你听到的是什么，蒋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当时，J.P（另一家投行）同意我们跟投一个GH项目，但是有隐藏条件，就是我们要跟投J.P指定的另一个项目，即希光制药。你知道我们在GH项目现时的账面净收益是多少吗？”
项维比划了一下手指，“是12亿美元。希光亏的钱只是个零头。”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出事他推卸责任就是不对。”蘑菇不屑。
“他坐在那样的位置上，所考虑的事情与你不一样。”项维说，“况且这都是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蘑菇冷笑，“那结果最惨的肯定是那个可怜兮兮的评估员吗？”
“当然不是，应该负责的是发起这次调查的人。”项维点上一根烟，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意思？”蘑菇不明白。
“风合不是每个失败的项目都会调查，这次来势汹汹，而且早有准备，显然是有人告发的。”
蘑菇皱眉，“不会吧？谁那么无聊？”
“小妞，这里头水深着呢。”项维缓缓地吐着烟雾，“别看那些公司高层表面上都一团和气，暗地里也是存在人事斗争的。蒋少如此年轻升任首执，并不是所有高层都买账。从他竞聘开始，就已经困难重重。上任后，本来首执理应在董事会占有一席之地，却有人从中作梗，使他没能入住董事会。现在又有人翻旧账，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没想庄美这么大的投行，高层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最后竟和清宫剧的妃嫔一样勾心斗角。”蘑菇皱眉。
“美国国会精英云集，还斗得更厉害呢。”项维笑了，“机构越庞大，人事关系越复杂，其他投行同样存在人事问题。”
这一点蘑菇也不置可否，她转而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以前我和你一样愤世习俗，看不惯各种职场上的不公。”项维站起来，绕到她身旁，“后来有人和我说，存在就是合理，每一个机构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如果想在这里玩下去，首先是接受，其次是学会，然后是运用，这样才能保全自己，走得更远。”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接受这些肮脏的规则？”蘑菇轻蔑地说。
“人不是活在真空中，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只有顺势而为的人才能胜出。更何况…”项维灭了烟蒂，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在她耳边说，“人活一辈子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蘑菇怔了一下，她想起爸爸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蘑菇爸爸长年经商，偶尔也会在家里抱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小时候的蘑菇会安抚爸爸，天真地说，“爸爸，他们坏他们的，你做好人就可以了。”
“小茹，爸爸也希望做个好人。”蘑菇爸爸抚着她的头发，苦笑道，“只是人生在世又有几个能脱俗的？”
蘑菇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是在长大以后，总觉得里面蕴藏着辛酸与无奈。也许正是爸爸见过商场上太多的黑暗，不愿女儿再去经历自己旧路，所以在蘑菇大学毕业后，爸爸并没让她继承家业，而是给她找了一份安稳的国企工作。
顷刻，蘑菇回过神，斜眼看项维，拨开他的手，“我和你有这么熟吗？”
项维笑着说，“当然，我自认为是你的职场导师。”
“这是…”蘑菇紧紧盯着他的手腕。
“哦？这是袖扣，上面刻的是我女儿的英文名字。”项维将手伸到蘑菇面前。
“哦…”但其实蘑菇盯着的不是袖扣，而是那块Tudor男表。
第06章小风波
那天，的蘑菇过得浑浑噩噩，心情极度低落。
晚上到家，见包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在喝啤酒。
“怎么不开灯？”蘑菇问。而包子没有回答。
看来心烦的不止她一人，她坐到包子身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你怎么啦？”
包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有一个贪污的案子，我觉得顺藤摸瓜查下去能抓到大鱼。但领导说那条大鱼位高权重让我别查了，赶紧结案。我不同意，还和领导吵了一架。他说如果我继续坚持，就把我撤出这个案子。”
“啊？那你还是接受吧，和领导闹翻可不是好事。”蘑菇向来担心包子耿直的性格在工作上会误事，一听就急了。
“这太荒谬了，我当检察官是为了理想，怎能每回遇到现实就屈从？我不会认同拥有金钱或权势的人就能逍遥法外。”
“这世间荒谬的事多去了，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得学会接受，但是接受并不代表认同，却能使心里好受一些。”蘑菇耐心地说给包子听，也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没你想得开。”包子倔强地说。
“你应该这么想，虽然这个案子我无法伸张正义，但还有千千万万个案子等着我去伸张正义。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回头再去实现你的理想。”
“你真会说话。”包子苦笑。
此刻蘑菇的内心充满矛盾，其实自己也该照照镜子，劝包子别和领导较劲，自己跑去顶撞上级。蔑视项维说的话，现在说出来的几乎没两样。人往往是说别人容易，放在自己身上却看不清了。
三天后，风合调查的结果公示出来了。希光制药的项目失败认定是由于融资风险被严重低估，由风险管理部承担全责。评估该项目风险的负责人仅仅由中级经理降级为助理，而时任风管部的总经理陈光文（现任证券服务部的副总）则连降两级变为中级经理调职新德里。
公司内部纷纷议论，陈总没有直接参与项目，这样的处罚显然过分了。虽然出大事，部门头头也难逃处分，但是对于没有直接参与的，一般都是记过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