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内忧外患,凄风苦雨啊。
薛殊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带母亲去太庙祭拜先帝,说:“母后这些年辛苦了,接下来由孩儿替您操心吧。”
第二天,太后就不再垂帘听政。
他亲政这事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第二天上朝,几个权臣都懵了,连问三天“你妈呢?”,连奏一个月“请让你妈上朝”。
薛殊不理会,表示,老子就要亲政。软柿子太后也一反常态,坚定要还政于子。
于春之流看见这场景,只当他小孩不自量力,成不了气候。他们故意刁难他,推给他一大堆难题,但薛殊颇有治国之才,总能想出好对策。
幼主羽翼渐丰,这还得了?
几位权臣默默地把拥立亲王谋反的事提上了日程。但是王爷有三个,皇位却只有一个,薛殊这一亲政,本来斗争不是很激烈的几派顿时针锋相对。
他们忙着内斗,反倒给了薛殊一点喘息的空间。
十三和十四岁这两年,薛殊连开两届恩科。
此举正中权臣们下怀。如今朝政被三家权贵把持,每届科举后,能平步青云的人都是他们的子弟,平民出身的举人只有选边站队,乖乖听他们指挥,才有一点出头的指望。若不想同流合污,只会被打压迫害。
明知科举腐败,只会让朝中拉帮结党越来越严重,薛殊却全盘接受他们的安排,没有半点不满,恩科一届办完还办一届。
权臣们背地里笑他天真,竟想靠科举这种方式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却不知吏部是谁的天下?
在此期间,薛殊还做了一件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办家宴。他也不怕被叔叔们毒死,办了好几次。宴上,他天真烂漫地和各种青少年玩熟了,而后从这些人里选了一些伙伴进宫当他的侍卫。他们其中有一个叫薛奕,格外被他器重。
不论是读史书、听圆儿的讲述还是跟他本人的相处中,我都有种感觉:薛殊的决定,你得往后翻三页才能看懂。
史书记载,小薛殊沉静寡言,爱笑。他这些年人畜无害,委屈可爱,搞得大家都忘了他为什么能当上皇帝。
不过这个理由他们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清和九年,薛殊十五岁。这一年,爆发了著名的庚辰科场案。
一位姓陆的监考上书皇帝,表示科举舞弊成风,各位权贵和主考官勾结,结党营私。这份奏折洋洋洒洒足有万字,附有极其翔实的证据。
权臣们谁也没把这奏章当回事,可薛殊第二天上朝时就着重讲了此案,还钦定了几个人彻查。
全是被这些权贵压了多年的寒门仕子。
放在平时,此类弹劾的小火苗几个大臣一脚就能踩灭。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次不一样:平素任他们使唤的手下,突然变得不听话了。
等到于春之流回过味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事关重大,薛殊决定不再通过刑部定罪,而是由他成立的专案小组审案判刑。
薛殊说:杀无赦。
于是陆考官领导的专案小组夜以继日,三秒给一个斩立决。
科考作弊事件说到底只是个火星,由此牵出了不少任用亲信,以权谋私的事。弹劾的奏折争先恐后地飞进勤政殿,火越燃越旺,把贵胄们烧了个猝不及防。
短短一月,牵牵连连,一万人入狱,斩首三千。法场的血腥之气甚至引来大批兀鹫盘旋。
京里人因此传唱:三郎你,鸟粪污衣,何必咨嗟。焉知檐下贱雀,饮厌贵人血。
一声令下,就能执行到这个程度,这事要是他没谋划一年以上,我名字倒着写。
这些作威作福的权臣贵族以为自己掌控了整个朝野,却恐怕死也不会想到,薛殊会去拉拢那些早等着上位的寒门士子,旁支贵族吧。
当然,权贵们并没有躺平待宰。有两个亲王匆忙联手谋反逼宫,大部队还没到京城门口,有一半人被一个将军带着倒戈了,结果自己和自己在京郊打了一场表演赛。
于春和另一个亲王的兵倒是进了城,甚至做好了包围皇宫的部署。
结果被御前禁军打得妈都不认识。
毕竟那时的禁军总管是我爹。
京郊倒戈的将军,则是良贵人他爹,如今的大将军冯原。
名为御前侍卫,实际暗中联络旁支贵族,全力支持薛殊推倒三个王叔的薛奕,是我国现首富勋亲王。
至于那位举报作弊的陆大人,便是我大舅的著名门生,我妈口中那个在陇北乡下出身的陆丞相了。
一代天子一朝臣。十五岁的薛殊,就这样被这四人扶着,踩着三千颗头颅,坐稳了皇帝宝座。
至此,他的春狩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修了一下~
第18章周太妃
我本来只想知道勋亲王的上位史,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看完了薛殊的传记。
我越看越觉得,薛殊真不像他爸妈亲生的。
谁能想到,一个反战仁君,一个软弱皇后,能养出这种杀人狂魔呢?
其实,他既然已经暗中地养了自己的势力,大可徐徐图之,一点点地夺回朝政。以他的智商,不至于做不到兵不血刃。
一次性杀光,可能单纯地为了爽吧。
史官说他“寡恩”。薛殊亦从未以仁君标榜自己,装都不屑装一下。他是一个明晃晃的独-裁者,脸两边时刻悬浮着一副对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自娴妃跟我说过皇上不叫她陪侍办公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薛殊是不是想要对陆丞相或者勋亲王下手。
十五年前的功绩给了他们荣耀和权力,可如今新主登基,他们是否成了于春一类的人物?
四年前薛殊决定亲征的时候,正是前方战况最吃紧的时候,他北上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历经九死一生的,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他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君王,伴他如伴虎,总得战战兢兢。他这一走,陆丞相和勋亲王这两个顾命大臣,有没有动别的心思?是否有过不该有的打算?
陆丞相我说不准,但勋亲王很值得商榷。从他儿子结婚时那个嚣张样子,不难看出他平素怎样横行霸道,而且他又是求娶我,又是和冯将军联姻,有点拉帮结派的意思。
但,话说回来,钓鱼执法这种手段来对付这两尊大佛,怎么看都不够吧?
前朝那边没有别的新闻。后宫方面,娴妃“复宠”了。
因为小皇帝忙过了制定政策这一段,非常想念小伙伴,破天荒地去看了她。
娴妃兴冲冲地过来找我炫耀,小脸红扑扑地跟我说,皇上亲了她一口。
她刚要细说,我立马打断:“不感兴趣不想听。”
抵制儿童色情,从我做起。
她得意洋洋,觉得我嫉妒她。
这种事我才不羡慕,我和她走的又不是一条道。她靠恩宠上位,我则是靠给薛殊打工。色衰而爱驰,只有老板岿然不动。薛殊今年才三十,怎么也能再活个二十几年吧,有他罩着,皇后之位还怕坐不稳吗?
我全心全意地等去太虚观祈福的日子。
后宫太没意思了,我满心满脑子都是薛殊。
长日无事,我津津有味地品读了好几遍他的前半生,连做梦都会梦见那个逆风翻盘,成就霸业的君王。
从年少蛰伏,不动声色的幼主,到冷冷说出“杀无赦”的少年,再到犯我者,虽远必诛的年轻帝王。
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支使一个人一路披荆斩棘,挺胸坐在王座之上?
一日三秋,盼来了出宫的那天。
马车上,小皇帝不耐烦地看着我:“你很吵。”
已经哼了半小时歌的我:“有吗?”
“你高兴什么?”
“好不容易见到皇上,当然开心呀。”
小皇帝思索一阵,说:“你是嫌朕去看娴妃,不去看你?”
嗨,我都从宫斗模式中解脱出来了,怎么这位还在里头呢?
我心情好,清了清嗓子跟他解释道:“不是的皇上,我呢,最近觉得娴妃妹妹也挺可爱的。她现在脾气收敛了不少,你没发现吗?这是因为我劝过她了,皇上很明显只喜欢她一个,她无须和别人争。其实这小女孩儿,闹来闹去,就是需要一点安全感,皇上多哄哄她,她开心了,脾气也会变好的。上次去看她就很好。”
小皇帝挑眉看我。
这个表情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