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娇笑容愈发灿烂,在这些长辈面前完全无视,直接走到了一个座位前,屋子小人多,仅有的几个位置都被伯母婶婶辈占着,但那位四房婶婶一见到她来,立即很识趣的把位置让了出来,蒋含娇拿块帕子垫上去,兀自坐下,连礼都不行。
“听说祖母找我有事?”
这样张扬蛮横的态度,却很符合蒋含娇,在蒋家她眼中从来没有尊卑长幼,一贯的娇气挑剔,当所有人都捧着老太太时,她是见了面也不喊一声的。
可偏偏,蒋家是少了谁都绝对不能少了她。
大房夫人平时最得老太太偏爱,长子又娶了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在老太太面前都多一分脸面。
她见蒋含娇如此轻视,难免忍不住指责道:“四姑娘好大的做派,见了老太太连礼都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姑娘是老祖宗,我们都是做小的呢!”
四房的五姑娘蒋清歌是庶出,今年和蒋含娇一个岁数,不过月份小上两个月。
她平日里最爱跟在嫡母身后,见蒋含娇刚才抢了自己嫡母位置,也站出来踩一脚,为嫡母打抱不平,忿忿道:“就是,四姐姐也太张狂了些吧!我大梁以孝治国,要是让外人知道四姐姐这样不孝顺祖母,蒋家的脸岂不是要教丢尽了?”
一个两个强出头,若放在以前,蒋含娇肯定会直接叉腰和她吵起来,但如今她打心眼里觉得没必要和这些人多花费一句。
她直接看向上头的老太太,笑意盈盈道:“祖母叫我来,是要挑我错处,还是说事儿的?”
就这么简短一句话,把大夫人和蒋清歌的话都堵住了,老太太面色白了白,恨极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但无可奈何,想着自己还要求人,勉强笑道:“自然是说事的,不过你大伯母和五妹妹也是为了你好,你今年都及笄了,要是再不顾着点形象,还像从前那样爱使小孩子性子,说亲上,可是一桩难事啊!”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蒋含娇一眼。
半大丫头,再猖狂,那也得说亲嫁人,只要说亲,不还是得长辈做主,有这一件拿捏在手里,她还能狂到哪里去!
说实话,因为这个顾忌,上辈子蒋含娇的确被迫妥协了很多,尤其是后来遇上梁瑾,更是往里砸了不知道多少钱,托人想说成这门亲事。
但现在的蒋含娇,里面芯子都换了,她根本都不在乎这个,于是她佯装听不懂老太太的威胁,捻起一块糕点边吃边道:“祖母要说事就说事,扯什么亲事,我这才刚及笄呢,祖母就忧心这一遭,也不知道是忧我这个孙女,还是忧孙女的嫁妆。”
这下老太太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狠狠瞪了蒋含娇一眼,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蒋含娇糕点吃了两口,直接吐到了刚刚四房夫人喝过的茶盏里,她皱着好看的眉头,道:“祖母到底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爱吃这些黏腻腻的甜食,还做得这么粗制滥造,实在齁嗓子。”
做姑娘时,她于吃食一块很挑剔,但凡每日入口的,那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致,为此蒋家特开了个小厨房,专做她每日吃食,和蒋家其他人的大锅饭不同,这小厨房里做饭的,都是全金陵最好的厨子,用的也都是最上等新鲜的食材原料,是以嘴养叼了,她当然吃不惯这些在她眼里所谓‘粗制滥造’的东西。
不过后来...入了承安王府,顾太妃那个老妖婆总是刁难她,她在冷天里吃过剩饭,在夏日里喝过馊汤,而这些,她那位夫君却是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蒋含娇垂下眉眼。
五房还不懂事的小豆丁流着哈喇子,眼馋看着那被丢掉的糕点,他实在不明白,祖母房中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四姐姐却说它不好。
老太太一口气顺不过来,气得脸憋红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今天是吃枪药了么,还没完了!
第4章
蒋含娇先发制人,几句话把老太太气成这个样子,再有什么话她也不好说了,只扭过头,哼哧哼哧地喘气。
她不说,但底下媳妇孙辈都明白心意,自有人替她说了。
刚才被蒋含娇呛了一顿的蒋董氏又带着笑意凑过来,把话给囫囵个地说圆实了,“四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再有一个月就是咱们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了,放眼整个金陵,能过整寿六十的都算少有,连算命的都说,老太太是寿星下凡,这事儿呀,必须好好操办起来,只是眼下还没到秋收时,庄子上的佃租要晚些,便想着从城南几家胭脂铺子里先支出一万两,待秋后佃租到了再补上!”
还?这话说了多少回,蒋含娇倒是一个还回来的子儿都没看到,哄鬼呢。
蒋含娇笑了,她一笑,整个屋子的人都跟着心里打鼓,虽说四姑娘是蒋家人不假,可这铺子产业都是她娘留下来的陪嫁,按着规矩,该是四姑娘以后的嫁妆。
蒋含娇笑够了,略带讥讽道:“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竟贪上了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的嫁妆,话传出去,也不怕全金陵人耻笑。”
大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忙道:“什么贪,谁贪你了,不过是先支着,待秋后就还你,小小一个丫头,竟这般牙尖嘴利,看以后谁敢娶你!”
蒋董氏陪着打圆场,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四姑娘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这一家子人,哪儿有什么贪不贪的,家里有难处,姑娘也是蒋家人,也该帮着些不是?好歹养了姑娘这么大,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姑娘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寒了老太太的心呐!”
蒋含娇冷笑一声,直接拍案而起,大有对着干的阵仗,“难处?家里的难处就是今天要办寿宴,明天要办花宴,流水的席面,只差往外直接洒银子了,说寿星下凡?老太太也真不怕开罪了天上神明,什么话都敢往自己身上扣,六十岁怎么了,这庄田里六七十岁还照样腿脚麻利,下地干活的多了去,人人都是寿星下凡了,蒋家没那个门面,就别打肿脸充胖子,明面上装款儿,背地里倒惦记起小辈的嫁妆,回头我找个说书的,把这事将与他听编成话本,定能引得满金陵城沸腾,要叫大家看看,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家!”
江梅垂着眼,心里却激动死了,她家姑娘就是霸气,敢对着面指着鼻子骂,这话说得,让她都忍不住拍案叫好。
众人俱是一惊,忍不住诧异看向蒋含娇,四姑娘今儿个是疯魔了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老太太脸色沉得能滴下来水,她阴恻恻看着蒋含娇,半响道:“四丫头,你疯也撒了,话也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这钱,你拿还是不拿。”
往前每回找蒋含娇要钱,都要看一遍脸色,听几句不顺心的话,但每回到底还是乖乖把钱掏出来了,今日她即便说破了天去,这钱也还是会拿出来的。
不过这回,蒋含娇倒让她们失望了,她骂完以后满意起身,掸了掸衣角,“要钱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想风光办寿宴,把蒋家的庄子抵了还钱就是,按你们说的,待秋收后佃租收上来,再补上这个窟窿。”
她悠然自得地走了,到门口还朝那糕点努了努嘴,“祖母不如少吃点甜食,指不定还能再过个七十大寿。”
蒋含娇这话可不是假的,是最真心实意的一句提醒劝告,毕竟在三年后,老太太会因为吃多了糕点,然后被活活噎死了。
但常言道忠言总逆耳,这话落在老太太耳中,无疑是咒她早死的怨毒之言,她差点两眼一翻被气晕回去了,嘴里骂着‘要死的!要死了!’
一踏出长春院的门槛,蒋含娇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这些从前她没来得及处理的恩怨,她是一个也不会放过,蒋家,等着瞧吧。
云翳蔽日,落下一片阴影,江梅将伞略偏了偏,打心眼里佩服道:“姑娘,您真厉害!”
真不是恭维,江梅打从八岁来到蒋含娇身边,可以说是和主子一块儿长大的,这些腌臜事见过不知多少,每回看着姑娘被那些所谓的长辈拿话堵得眼圈都红了,她看着就心疼。
其实以前姑娘不这样的,刚来云阁时,姑娘性子软和的像团棉花,见人就害羞低头笑,体恤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便常赏银钱。
可渐渐地,一群豺狼盯上了姑娘和夫人留下的丰厚嫁妆,想着法儿磋磨姑娘,姑娘是被逼急了没办法,才刁钻蛮横起来,不这样做,哪儿能在蒋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全须全尾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