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温向景看着他道,“孤总觉得,恩师的死,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温玹微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意思?”
温向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忽然问道:“孤的母后,也就是当年的君后,你应该从未见过她吧?”
温玹没答话,温向景又自顾自地思忖道:“她心性善良,但因为出身贵胄之家,自小熏陶,心里始终放不下‘名利’二字。”
“所以在孤出生以后,她为了替孤除清前路,双手染血无数,欠下过不少怨债。这一点,她从不在孤面前避讳,孤也始终都是知道的。”
“当年母后坠河而亡,在她死之前,宫中曾出过两桩大事,一是恩师之死,二便是楚姬之死。”
“孤之所以将这三件事联系在一处,你可知是为什么?”
温向景似乎并没有等他开口的意思,自问自答道:“楚姬有孕的那一年,恩师曾说过‘天纵奇才’四个字,指的便是她腹中的你。母妃生性多疑,听说此事后,便将这四个字想到了君位上,她害怕夜长梦多,便想叫你胎死腹中,永绝后患。但没想到,你的母亲楚姬也是位不简单的人物,整整六个月的安胎药,她不知从哪察觉了异样,一口也没喝。”
“直到楚姬顺利生下你的那一日,母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彻底动怒了,将火气全部倾泄在了孤身上。”
“孤知道,母后的自尊心远胜于旁人,因此脾气很大,发怒起来很吓人,但在她心里,孤是最重要的。所以孤并不怪她,反倒一心想要讨好她,让她高兴。”
温向景语气平淡地道。
“于是,在你出生的那一日,孤亲自动手,将楚姬杀了。”
“……”
温玹虽早就从温衡口中得知了此事,可如今听见温向景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的愕然。
他眼瞳微颤,手指愈发攥紧了,沉了沉眸,抿着唇一语不发。
温向景略带着笑,有些森然的看着他,“你一定很好奇,孤当时为什么只杀了楚姬,却没有杀你。”
“孤说过,你那位母亲不简单,她很聪明。孤潜进去的那天晚上,发现她虚弱得根本下不了床榻,却把刚出生不久的你锁在了偏房里。”
“孤进不去偏房,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她杀了。”
殿中一时很静,数名侍卫立在一旁,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温向景却说得无比坦然。
温玹手指骨节渐渐青白,只觉得自己指尖在略微发颤,手里那只茶盏都端不稳了。
他强压着喉咙里的颤声:“你那时……才八岁。”
“可我那时已经明白知恩图报。”温向景道,“我的母后有恩于我,为了讨她欢心,杀死区区一个楚姬,不值得吗?”
温玹喉间哑然,胸腔里涌上来的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悔恨,眼眶微红的盯着他。
“孤还没有说完。”温向景指尖轻敲着扶手,又道,“当年被恩师评价的子嗣不止你一个,恩师心地善良,怕父君对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产生偏见,所以从来只有褒奖。虽然只有短短几字,却让父君十分满意。而对于我和温衡这样已经懂事的孩子,他便不多置评。”
“却不曾想,因此招来了我母后对那些孩子的怨恨。”
“这也是为何,父君膝下的儿子如今只剩了我们三人的原因。”温向景淡淡道。
如同被重重锤了一下,温玹眸中只剩下震愕。
他从未想过,原来当年他那些早夭的兄长们,也都是死于君后之手。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疯魔的女人,在温向景眼里却充满了温和慈爱,仿佛做什么都是值得被理解原谅的。
温向景起了身,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神情若无其事,像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般,又道:“所以我才说,恩师极可能不是病死的,而是我母后再也忍受不了,设计将他杀死的。所以……现在你可明白了吗?”温向景抬眸看着他,冷笑道,“我为何非要杀你不可?”
“若是没有你,我的恩师便可能不会死,母后也不至于受父君责骂,跳河自尽。”
“那是孤幼时最喜爱的两个人,若你那时没有出生,而是早早的胎死腹中,我母后又哪来那么多怨恨,哪来那么多杀念?若你没有所谓的天纵之资,我母后又岂会心生误解?若你不活着,东靖宫中,又何来这么多恩怨是非?”
“说到底……他们的死,都是因你而起罢了。”
折射的寒光闪过温玹的眼眸,他抬起眼,看见温向景从袖中拿出了匕首,那双眼怜悯中又可见杀意,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温和。
“这么多年以来,孤始终忍着,看在你是孤的弟弟的份上,也曾想过你是不是无辜的。可每当午夜梦回,梦到母后时,孤终究还是难以说服自己。”
“她说的一点不错……你生下来便是个罪过,是孤太仁慈了,对不起母后和恩师……”
“温谨央……”
他盯着温玹,从唇缝中冷冷挤出几个字。
“你不该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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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逼宫
锐刃泛着凛凛寒光,携着破空之声,猛地刺过来。
近乎就在一瞬之间,温玹侧身避过,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滚了一圈,与温向景拉开距离,拔出长剑,铮然挡住了横劈而来的刀刃。
四周的侍卫反应极快,寒刀纷纷出鞘。
温向景毫不留情道:“给孤按住他。”
数名侍卫近乎将温玹包围起来,他身上药性发作,四肢百骸俱是软的,根本使不出灵力,只能靠着身法勉强躲避二三。
刀刃朝着要害部位横砍过来,好在温玹挡得及时,噗呲一声划破皮肤,鲜血绽开,只在手臂上砍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轻嘶了一声,后掠了数尺,紧退到柜子跟前,目光紧盯着敌人,手指在背后暗暗拉开了抽屉。
在侍卫追上前的瞬间,猛然甩出一只暗器匣!
数只暗箭嗖嗖飞去!
侍卫措手不及,慌忙格挡,一时间乱了阵脚。
温玹趁此机会,白袍飞掠,纵身跃上了房梁。
温向景此时才发现,他将温玹带回熟悉的寝殿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见温玹反握住剑柄,用剑的另一端狠狠往梁柱上一凿,柱上顿时凹下去四四方方的一块,机关猛然开启。
屋顶某处瞬间挪动了,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竟是在屋顶开了个洞。
天纵之资就是天纵之资,即便中了毒,身法也比旁人轻快数倍。温向景脸色微变,顿时愠怒了,拂袖道:“都愣着干什么,抓住他!”
温玹动作很快,不知哪来的力气还能爬上去,等到侍卫跃上房梁的时候,他半个身子已经在洞外面了。
但不等他逃出去,忽然听见底下彭地一声响,像是殿门被人踢开了。
紧接着一道清朗严厉的声音传过来:“都给我住手!”
温玹正努力往外爬,闻声低头顺着看过去,正看见忽然闯进来的温衡,以及……
“萧成简?!”
温玹正一惊,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手臂上的力气忽然支撑不住了,徒然一松,惊叫了声,整个人摔下去,不偏不倚砸在了下面的侍卫身上。
两个人从房梁直直掉下去,底下的侍卫被当成了肉垫,险些被砸成饼子,温玹情急之下还拽住了人家的衣角,顺手扯碎一块衣料来。
“哎呦,祖宗哎。”萧成简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啧啧了好几声,抖了抖衣袖,慢悠悠地过去扶他起来,顺便掏出解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你们怎么……”温玹借着他的手站起来。
温向景神色已经冷了,他正对着殿门,看到殿外的石阶下铠甲银光,站了排排的士兵,将整座殿围了起来。
他冷笑了声,目光在突然出现的二人身上巡视,最后直勾勾的定在了温衡脸上,眯眸道:“你们这是何意?”
温衡却只是看向温玹,眉间皱着很深的沟壑,急促道:“谨央,我们能拖延的时间不多,赶紧动手,再迟就晚了!”
温玹一怔。
萧成简在一旁捅了他两下,催道:“愣着干什么啊,机会就在眼前了,那是杀你娘的仇人,还不赶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