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站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他听完了程焕一的话，先是震惊于他年纪轻轻惹上绝症，再是气愤他自作自受、有愧于林苑，最后剩下的只有叹息了。
他感慨曾经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感叹世事不公，林苑遇人不淑。
他走过去按了按林苑的肩，以示安抚，转头又以完全不同的强硬态度阴阳怪气地质问程焕一：“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待在医院插着医疗管等死？谁能想到风流倜傥的程大少爷居然不到30就要在医院里度过余生了，真是可怜。”
这个病就像一把随时可能会掉落下来的砍刀，手起刀落阴阳便在一瞬间，现在谁也不知道程焕一究竟能活多久。
程焕一咬了咬牙，一狠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我认为把自己锁在这里延长生命毫无意义，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有什么值得过的呢？只会浪费金钱和时间，不如好好享受当下。其实我想……我还欠林苑一次蜜月旅行，我想带着他出去旅行，趁着我还走得动时尽可能地弥补自己以前犯下的混蛋事。”
袁恒听了这番话后，当即便火冒三丈：“你还有脸跟林苑谈什么蜜月旅行？你是不是见不得人家好，巴不得林苑陪你一起患病啊？”
林苑拉了拉袁恒的衣角，示意他这是在医院走廊里，要保持安静。袁恒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停下了话语。
“焕一，我尊重你的决定，你不想治疗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旅行，没事的，我不怕传染。听说好的心情可以缓解病情，我们出去散散心吧，你挑个地方。”林苑温柔地说，他红着眼眶，强颜欢笑着。他知道放弃治疗意味着程焕一撑不过多久，但比起勉强维持生命，他更希望程焕一不论如何也要尽可能快乐地走完这一程生命之路。
我希望你健康长寿，但更希望你快乐无忧。
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会不顾一切陪伴着你，因为我爱你。
程焕一听了林苑的话，也跟着红了眼睛，他不禁思考着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见林苑这么好的恋人，也万般悔恨，恨自己辜负了这么好的恋人。
“可以抱一下吗？”
程焕一试探着轻声问了问林苑，看见林苑点了点头，便揽过恋人的肩膀，将他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这次旅行可能是我们一起的最后一次了，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想去哪里，都尽管跟我提，希望这可以是一次没有遗憾的完美旅行。”程焕一轻轻爱抚着林苑的头，温柔地说道，“我还亏欠你很多，看样子是这辈子也还不完了，最后的这些日子我一定会尽可能加倍补偿。林苑，我爱你。”
临近末日的恋人们拥抱着，爱情的旋律让人暂时忘记了痛苦。
即使未来再绝望再痛苦，不必去想，只想着美好的当下和爱着你的我，便足矣。
第5章 重返
袁恒看着此地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和林苑说了声便起身离开。
林苑和程焕一并排坐在医院走廊里，简单规划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双双保持了沉默，直到程焕一突然开口，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静谧。
“对了，林苑，我感染的时间不算短了，你要不要也去做个检查，我怕你会因为我……”
“嗯，那你陪我一起去吧。”
程焕一将手指扣入林苑的指缝，牵着他站了起来。四周的人们对于两个大男人十指交缠感到很新鲜，他们去检测的一路上被投以无数目光，既有纯粹的惊奇，也有个别真的不怀好意。
程焕一过去很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和林苑太过于亲密，一半是觉得这样太腻味，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另一半则是不愿因此而断了自己的桃花运。
但此刻，他显然管不了太多。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是确认恋人依旧健康，没有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染上疾病。他只想将可怜的恋人紧紧搂在怀里，给他安全感的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丝慰藉。
他爱林苑，所以他不希望林苑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他却始终没有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林苑根本不可能会受到那么多伤害。不论是绝症的威胁还是心灵的创伤，那都本不是他该受的，而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他的刽子手加害于他。
那个刽子手的占有欲极强，强到让别人完全不敢接近他的战利品，更不要提伤害了。他将自以为的专属物品圈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说是为了给他提供最为安全的避风港。但可怜的战利品最后却还是落得千疮百孔的下场，因为那个披着爱意外壳的刽子手本身就是一个血淋淋的阴谋。
拿到检测报告，见林苑并没有染上这种不治之症，两个人便都松了一口气。
“宝贝儿，跟我回家吧，我开车来的。”程焕一轻声地询问道，顺手揉了一下林苑细软的发丝，并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恋人白净的脸蛋。
林苑早已无力挣扎，何况他也不想再一个人灰溜溜地借住在朋友家里，便犹豫着点了点头，跟随程焕一往停车场走。
此时已是夜晚□□点钟，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程焕一绕了一点路，将车开到了他们之前经常去的一家餐厅。
这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高级西餐厅，两幢相连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程焕一和这里的大投资商有工作上的来往，便在这取得了贵宾特权。
三年前两人刚同居时，这里也方才落地，新店开业的那一天他们作为贵宾来这里体验新型约会。林苑还记得那天，从顶楼的餐厅往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得陌生而新颖，他一直拉着程焕一兴奋地说这说那，程焕一也总是很捧场地应和几声，陪他一起笑一起闹。
后来每次程焕一犯错，都喜欢把林苑拉来这里，用最豪华的晚餐、最贵重的礼物和最动听的甜言蜜语为自己的过失买单，借着高楼外皎洁的月光对天发誓自己一定痛改前非。
或许……上天是会显灵的吧，有些事有些人真的是罪有应得。
程焕一轻轻揽着林苑的肩一起走进这个见证了他们分分合合的约会圣地，这次来时和往常心虚不安的心境有所不同，或许是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的境界，两人竟然都感觉到了一丝轻松的解脱感。
在摩天大楼顶层的落地窗旁落座之后，程焕一并没有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而是熟练地直接报出了几个菜名，这些大部分都是林苑喜欢吃的，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
程焕一询问林苑有没有其他什么想吃的时，林苑下意识报出的全都是程焕一的口味。两人不约而同地鼻子一酸，他们是最为了解彼此的人，也是彼此最深爱的人，可却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窗外霓虹灯不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倒映在杯子里，又被红酒折射成了异样的光芒。林苑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回顾着这信息量爆炸的一天，短短几个小时，内容多到仿佛已经看尽了人生。
“苑苑，你对我们即将开始的蜜月旅行有什么想法吗想去哪里想玩点什么？”程焕一拿起纸巾，温柔地擦拭着林苑蘸了酱汁的嘴角。
“我觉得我也没心思玩什么了，就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咱俩好好待着，远离工作远离喧嚣，一起放松一下。”林苑举起红酒杯，轻轻地和程焕一碰了一下。
程焕一温柔地笑了笑:“好，我回去查一查，找个比较冷门的海岛，我们一起度个假。”
他温柔起来，那简直是许多人追求的完美伴侣典范，一颦一笑牵动人心，但这副皮囊下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便只有林苑才能深有体会。
两人都喝了酒，便叫了个代驾，站在马路边门外等人来时，一辆眼熟的跑车向他们驶了过来。
“哟，程哥，嫂子，这么巧啊。”张铮看见他俩之后，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刚约完会？”
“嗯，张铮，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说，本来准备发消息的，既然碰到了还是当面说清吧。”程焕一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张铮的车。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病情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和好友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披上一层坚硬的外壳，语气波澜不惊得好像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一样。习惯了在朋友面前对谁都趾高气扬的潇洒男人，不愿意让人窥见他内心里真正的难堪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