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眼下踩着马凳,视线与郑寒问平齐,程茵清楚的看见他心口因微/喘有些起伏不平,额头两边顺着发际线滑下两滴汗珠。
素莲尚不知内情,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了看郑寒问,又看了看小姐。
程茵呆滞了片刻,随即从容下了马凳,朝郑寒问微微福身行礼:“见过郑世子。”
在他面前这样规矩的程茵很少见,生疏又客套,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郑寒问一时被噎住,忘记了本来想要说的话,最终还是怀中尚温的点心提醒了他。
郑寒问从怀中将那两盒点心奉上,程茵过眼一看,一对儿青木色的盒子上各糊了一只红笺,工工整整的写了“苑酥斋”三个字。
程茵不明所以,盯着那对儿盒子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却不开口向他询问。
郑寒问忙解释道:“抱歉,方才席间坐的离你并不远,偶然听见你说惦念苑酥斋的芙蓉点酱蒸糕,我便刻意去了城北,好在还有两盒。”
郑寒问目不转睛的盯着程茵神态变化,期待能从她脸上探出喜色,奈何程茵脸色一如从前,毫无波澜。
倒是一旁的素莲惊的不自觉微张了嘴巴,眼珠子一转,心想着这热的天郑世子为了自家小姐的一句话跑了这么远,事出反常必有妖,郑世子前阵子才拒绝了程府的提亲,转眼又跑过来献殷勤,安的什么心?
程茵眼皮不曾抬过,甚至嘴角都不曾上提:“多谢郑世子,只是无功不受禄,这点心程茵不能收。”
说罢转身便要走。
“程茵,”郑寒问忙又将她叫住,“这是我刻意给你买的,无关受禄与否,只是因为我想给你买。”
“多谢,”程茵微微侧头,“可是我不想要。”
“之前提亲的事……”
“之前提亲的事是个误会,”程茵转过身来高声打断郑寒问,“郑世子不必放在心上,从前是程茵冒昧,往后我程府上下不会再烦扰您。”
程茵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打得郑寒问措手不及,想不通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致使程茵一夜之间与从前判若两人。
原本该来的赐婚也迟迟未到,现在想来,应该是程茵并未让程大人进宫去求。
郑寒问指尖用力捏了手中那对盒子,尴尬的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这……”郑寒问一顿,“这两盒点心你且收下,这无关其他,它们本就是给你的。”
郑寒问此时此刻头脑有些混乱,顾不得许多礼数,上前一步将盒子试图塞进程茵手中。
程茵往后一闪,双手甩开,像躲瘟疫一般躲着与郑寒问的任何接触,推推搡搡间,程茵无意将那两只盒子打翻在地,盒盖甩出去老远,两盒点心扣翻在地,原本精美的芙蓉点酱蒸糕七零八落散的遍地都是。
二人齐齐安静下来看向地上那两盒狼狈的点心,空气瞬间静硕下来,唯有热风徐徐吹过。
两人人对视一眼,郑寒问神色复杂,有些淡淡的失落一闪而过,程茵心头一震,这场面似曾相识,只不过当初失落的那个人是自己。
沉默一阵,郑寒问居然亲自蹲在程茵面前,小心拾起盒子,将碎落的点心收放进去。
程茵拇指指甲用力抠住了自己食指,后退了两步,下一刻果断转身上了马凳,而后不管不顾的钻进马车里。
“素莲,”程茵端坐在马车里唤道,“回府。”
素莲迟钝了下才反应过来,随后忙招呼车夫赶车,打道回府。
郑寒问始终保持着蹲地的姿势目送程茵的马车渐渐远去,眼中是遮不住的伤情,心头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怕的念头:难道她也记得前世?
行出去好远,素莲才敢偷偷回头看上一眼,随即低声朝马车里道:“小姐,世子正朝这边看呢。”
“回府后命人将我院中那棵桃树砍了。”程茵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素莲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不是最喜欢桃花吗,每年都盼着它开花呢!”
“如今不喜欢了,只觉得碍眼,”程茵长舒一口气,“换成丁香吧。”
第十八章
郑寒问笑看坐在身侧的程茵,带着梨花似的甜笑微微颔首,郑寒问抬手轻轻帮她拢好额间的碎发,指尖触到程茵额角细腻馨香的肌肤,他的心尖儿也随着这番嫩/滑而燃跳起来。
顺势滑过耳畔,用手轻轻捧过她的脸颊,此时正红得发烫,软糯可人。
郑寒问低哑着嗓音温柔道:“茵茵,我很想你。”
程茵一双灵鹿似得亮瞳水波流转,映出郑寒问的轮廓,程茵樱桃色的嘴唇微动,含了雪梨般的嗓音回道:“我也是。”
郑寒问再也压制不住情动,另一只手也捧上程茵的脸颊,由额头到下巴,一阵柔情冗长的绵吻后,郑寒问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衫……
夜里才打过几声闷雷,不久大雨倾盆滂沱而下,廊檐下雨水连成疏密的雨帘,偶有几道闪电划破夜空,照进漆黑的房里,将郑寒问的脸闪照得忽明忽暗。
许是被闪电惊了,郑寒问猛得从床上坐起,满目望去,空荡荡的房间唯有雨水拍打在窗棂上的扰人声响。
郑寒问侧头见了床里空荡荡的,心头一阵失落,抬手拍上自己的额头,念道:“原来是梦……”
随即自嘲的笑出了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惨淡。
突觉下/身着的衣衫一阵湿热,触手一摸,原是以梦为真,猖狂的放肆了一回,回味方才的梦,惊觉怎的自己变得这般猥/琐了。
他将一条腿随意搭在床榻沿边抖擞个不停,腿抖的越欢,心里则越乱,眼下睡意全无,满脑子皆是程茵。
忆起程茵的神态,不得不让他怀疑她是记得前世的,这对郑寒问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想到前世与程茵误会甚深,郑寒问脸色瞬间沉的能掐出水来,他伤透程茵,程茵恨他是理所当然。
郑寒问悔不当初,心灰意冷的朝后仰躺过去,掏出头顶的蚕丝玉带枕撒气般的丢了出去。
最后气急败坏的喘了粗气,唯愿方才的美梦还能将续。
***
江依秋今日来找程茵谈心,二人一时兴起忘了时间,天色渐晚下起大雨拦了江依秋归路,只得在程府留宿。
二人燃着烛,面对面坐在窗前,程茵悠闲的听雨喝茶,江依秋则手执青竹秀笔练起字来。
程茵手执锦剪,将灯芯剪了,烛火稍亮,江依秋抬眼,二人相视一笑。
程茵低头朝江依秋手下藤纸看去,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几行“海”字。
“怎么只写这个字?”程茵说着,趁江依秋不备从她手下将藤纸抽拿到手中端详。
江依秋下意识的想要去夺,奈何纸已经牢牢攥在了程茵手中。
程茵抬眉扫了江依秋一眼笑道:“单单只写这个字,里面可有什么玄机?”
“哪有什么玄机,”江依秋心虚微微低头,眼角眉梢隐约透出了水粉色,“随便写着玩的!”
程茵将藤纸捏在手中晃了晃,调皮笑道:“我看不尽然,既然随便写的,你怎么还害羞了?”
“胡说八道,我才没害羞。”江依秋声带诡辩,脸色红涨起来。
“让我猜猜,”程茵仔细端详纸上的字,“这个海字,定然是哪位佳公子的名讳,京城中名字中带“海”字的小郎君我还真认识一个……”
程茵侧目打量江依秋的神态,只见她强忍着笑意,手指用力捏在一起,脸红得越发厉害。
见她如此,程茵心里便有了几分思量,试探的问道:“该不会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公子周海逸吧?”
江依秋轻咬下唇默不作声,在程茵看来这分明是默认了。
“真的!”程茵惊喜道。
“你小声点!”江依秋心虚低吼道。
程茵抿嘴一笑,转念却含了疑问,前世江依秋嫁的并非是周海逸,也不曾知道她存过这份儿心思,如今重生,倒连带着多出了几分惊喜。
“说到周公子,倒真的不错,一表人才,人又温和,学识也好,我父亲与周大人同在礼部,周大人很是满意,对周公子也是赞不绝口,常说周公子往后定会前程似锦呢。”
程茵记得,前世周海逸最终高中状元,风光一时,唯独婚事上不曾听闻与哪家小姐结了连理。
“这样的人,以我的家世容貌,定是不敢高攀的,只能每日写写他的名字,以做慰藉。”江依秋的甜笑渐渐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