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暗灯(43)

作者:麦香鸡呢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按理说他们一家人都会聚在乡下过年的,今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宋谨的声音惊恐得发虚,“你到底干了什么?”

宋谨在这一刻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怕那对爷孙出事,还是怕宋星阑沾上洗不掉的血,哪怕是一点点。

“你想得过头了。”宋星阑淡淡地说,“找几个人去了他们家一趟而已,听说还没开口对方就下跪了,连夜收拾了东西躲去他儿子家。”

“宋谨,你要承认,这个世界有时候需要疯子。”

宋谨看着他:“但我不需要。”

“你的意愿并不重要。”宋星阑回答。

他拿起挂在宋谨腕上的药,隔着白色的塑料袋看了一眼药名。

然后宋星阑没再说话,指尖勾了一下葡萄柚的耳朵,转身出门走了。

葡萄柚抖抖耳朵,扭头看着宋星阑,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宋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唐闵。”

“想通了?要出来玩了?”唐闵问他,“现在来接你吗?”

“不是。”宋谨说,“我明天出来,之后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唐闵并没有问为什么,只说:“能,明天我来接你。”

“好,谢谢。”

电话挂断,天际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嘹亮的一声巨响,有绚丽恢宏的烟花绽放,将夜幕照得宛如白昼,而宋谨只是低下头,紧抱着葡萄柚站在门内的墙边,仿佛听闻惊雷。

第36章

宋谨在唐闵家里待了半个月,何浩时常过来,三个人一起煮火锅吃饭,有时候唐闵被父母叫回去见亲戚,宋谨就和葡萄柚在他家待着。

宋谨心知肚明,自己只能躲得了一时,只是除夕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消化,无论是宋星阑的态度还是说的话,宋谨始终捉摸不清他的想法。他甚至可悲地意识到,恢复记忆的宋星阑没有对他用强制手段,自己竟然有一丝侥幸的感激。

他对这个弟弟的要求竟然那么低,那么卑微。

元宵节那天,唐闵白天有事,晚饭再回来。宋谨去买了面粉和菜,晚上的时候何浩也会过来,他们俩知道宋谨会做菜,就怂恿他包汤圆吃,宋谨确实没做过汤圆,但架不住唐闵和何浩一唱一和地吹捧,只能说自己试试看。

其实他之前就想试着做了,在村子里的时候,有次邻居家做汤圆,送了一碗过来给他和宋星阑尝尝,宋星阑两口一个汤圆,吃得飞快,然后他擦了擦嘴,说:“哥,这个好吃,你做的肯定更好吃,你也做吧?”

宋谨说:“等元宵再给你做。”

宋星阑问:“那是多久?”

“不久,一个多月。”宋谨回答。

宋星阑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后来宋谨上网查了很多菜谱和做法,他是真的有想过,要在新年的元宵节时,给宋星阑做好吃的汤圆。

可如今无论怎么回忆,脑海都是那张静漠冷然的脸,残忍又嘲讽的语气,声色不动的威胁,操控一切的态度。

不怪我,宋谨想,怎么能怪我,前后的落差那么大,不能怪我把他们区分成两个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那样纯粹得发自内心的笑脸,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宋谨做过几次梦,梦见有人笑着叫他“哥”,可当他一回头,视线就变成无际的黑暗,然后会有一只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掌心冰凉。

每次都是这样,最后一次做这个梦时,宋谨被捂着眼睛,他听到耳边有人说:“他不会回来了,梦里你也别指望能看见他。”

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不消多想就知道是谁。

不会再有比被现实中的人戳破梦境更荒唐悲哀的事了,于是从那之后,宋谨没再梦见过那个宋星阑,他潜意识里很害怕,怕有一天在梦里,恢复记忆的宋星阑会当着他的面把失忆的自己摧毁。

宋谨觉得自己要得病了,他托着虚幻的梦境,小心翼翼地守护,以至于不敢再去梦见它,怕它被另一个人砸出裂缝。

“我是不是很可笑?”宋谨站在厨房的窗前,午后的冬阳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宋谨低头看着坐在旁边的葡萄柚,问它,“你会笑我吗?”

葡萄柚仰头望着他,扫了一下尾巴,喵了一声。

门铃响起,宋谨放下手里的菜,洗了个手,他以为是唐闵回来了,然而走到门边宋谨才意识到,门是密码锁,唐闵根本用不着按门铃。

他想透过猫眼往外看看,可是猫眼被门外贴着的福字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谁?”宋谨站在门里,问。

“我。”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宋谨却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鼻腔里有片刻被堵塞的窒息感,他僵直在原地,心脏好像炸得粉碎,却又好像紧缩成了一团,不知该怎么形容。

“不开门的话,可以等你朋友回家了,大家一起聊聊。”宋星阑的声音隔着门,低沉却绝不模糊,一字一句传进来,语气不紧不慢,“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朋友三年前在酒吧里碰到过我们。”

“我记得我们当时在接吻,后来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你总不可能跟他说我是你弟弟。”

“我不介意今天告诉他。”

咔哒一声响,门锁的齿扣发出清脆的声音,宋谨打开门,喘着气看向宋星阑。

宋星阑提了提嘴角,抿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问:“躲我?”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往前走,宋谨紧跟着下意识后退,宋星阑迈进客厅,反手关上门,他的眼神很平静,可宋谨总觉得那里面下一秒就能掀起海啸。

脚跟撞在沙发边沿,宋谨无路可退,他的声音有种濒临崩溃的颤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是你答应元宵节给我做汤圆的。”宋星阑走到宋谨面前,俯视着他,将宋谨的恐慌尽收眼底,他说得理所当然,“怎么现在躲在这里做给别人吃。”

“我没有答应你。”宋谨红着眼睛直视他,“我答应的人不是你。”

“你要自欺欺人多久,宋谨?”宋星阑突然伸手将宋谨推在沙发上,曲起一只膝盖抵在他的腿间,人俯下去,手撑在宋谨的腰侧,他盯着宋谨的眼睛,说,“别骗自己了行吗?”

宋谨穿着淡色的毛衣,围了一条围裙,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柔软可摧的居家 感,然而他的眼神里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固执,他问宋星阑:“你觉得你们一样吗?”

“同一个人,为什么不一样?”宋星阑反问他,“跟你住在一起的人是我,跟你接吻的人是我,跟你上床做爱的人也是我,哪里不一样?”

宋谨的手肘撑在沙发上,漂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描摹着面前这张脸,突然有点哽咽:“我不喜欢的事,他从来不做,他说不想看到我哭,说希望我开心,说让我以后不要那么辛苦……”

好像亲手将一个美梦掰碎,那些短暂的过往在宋谨的心里有种虚渺的深刻,他尝到了未曾尝过的所有,所以一切都变得难以忘怀。他知道自己可笑、诞妄,但他真的无法否认,自己确实陷于其中,越回想就越不能自拔。

眼泪从眼尾滑入鬓边的发间,宋谨红着盛泪的眼眶,低声哭着质问宋星阑:“你觉得你们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吗?如果有,你告诉我是哪里,如果没有,你就从这里滚出去,不然就把他还给我,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宋谨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真的疯了,竟然会向宋星阑讨要永远回不来的另一个他。

宋星阑垂眼看着他,宋谨的失态就像一罐被打翻在地的玻璃珠子,透明的碎散,可以一颗颗捡起来捧在手里吹一吹灰,也可以去踩上一脚将其彻底碾碎。

“不能。”宋星阑做了那个一脚踩在玻璃珠上的人,他说,“还不了你,他死了。”

宋谨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手肘失力,他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抬手捂住不断流泪的双眼,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从宋星阑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那一秒,有个人确实在同一时刻就已经死去了。

“别躲了。”脆弱的抽泣近在眼前,宋星阑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宋谨的手背,好像有热泪漫过宋谨的指缝,濡湿了宋星阑的掌心,他说,“我来做。”

“他承诺给你的,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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