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准备准备,明日去西郊搭建难民营。”
拂冬忙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让她有事情可以忙活忙活,不用再困于那些事情。
次日,唐映摇难得起了个准时,用了两口早膳之后,欲领着国公府一行人去西郊搭建难民营。
魏嬷嬷还有些犹豫地想要拦着,“郡主,您不如还是在府上呆着吧,万一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唐映摇却哪里还能在府上呆得住,“嬷嬷你且放心吧,那些是难民,不是洪水猛兽,再说还有这么多家仆一同过去,断不会有事的……”
魏嬷嬷只得点了点头,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着,“郡主切莫一个人乱跑。”
“我知晓我知晓。”
魏嬷嬷忧愁地叹了口气,她素来是面上好说话。
西郊并不远,只离国公府不足一个时辰的车程。
正是早上小贩出摊的时候,因此国公府的马车堵在一众商贩之间,有些寸步难行。
唐映摇懒懒地靠在马车后壁上,也并未开口赶人,左右她也不着急,只吩咐着先让一部分家仆过去。
“哎,让一让,别挤到我的菜。”
“我的鞋子,谁踩着我的鞋子了……”
唐映摇坐在车子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偶尔跟着轻笑两声。
可紧接着,她便笑不出来了。
许是道路太拥挤,两个商贩便靠在她的马车后头嚼舌根,偏巧,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哎,你可知,今儿早上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国公府上的那位小郡主,要入主东宫了……”
“真的啊……”
那人先是有些诧异,转而又道,“仔细想想,倒也难怪,这小郡主素来得皇后娘娘的宠爱,在这上京中的世家小姐里,可是独一份儿。”
“可不是,皇后娘娘厚待郡主,估摸这主意是一早便有了。”
“若真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唐映摇听得心惊肉跳,国公府的小郡主,可就她一个吧?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竟敢把这闲话编排到她头上……
唐映摇用指甲拨弄着袖子,未曾想赵皇后竟出这么一招儿。
先不提别的,这样一来,承担这场流言蜚语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她依旧端坐着,垂着眼,神情晦涩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
“郡主,西郊到了。”车夫在帘子外道。
她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下了马车。
外面陆陆续续已经开始忙活了。
其实不必她吩咐,国公府的人便知晓该怎么做,没准在这些事情上,她还没他们来得精通呢。
哎,她来了这里,没想到依旧是糟心的闲人一个。
她面容平静,置身事外地打量着这里一众衣衫褴褛的人。
跟他们比起来,她要好上太多,身份华贵,父亲疼爱,从不曾为衣食忧愁过。
可人永远都是这般不知足。
不止满足于现下这些,她还想要国公府一世长宁,永远这般安稳下去。
可为什么总有人想打破这种局面,总有人想将他们牵扯进来。
她素来笑意盈盈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面容越发沉静。
“我要娘亲,娘亲……”
突然之间,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孩儿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唐映摇的腿。
唐映摇被吓了一跳,她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小孩儿便被一个中年男子动作麻溜的一把抱开了。
再看那中年男子,也同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小男孩还在哭着,他忙伸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那一双眼睛也在不安地打量着唐映摇那被孩子弄脏的裙摆,连连弯腰道歉。
唐映摇摆摆手,柔声道了一句无妨。
中年男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能是觉得这样离去不妥当,便絮叨着解释了两句,原是这孩子的娘在不久前逃荒的途中染病去世了。
自打那以后,这孩子便成了这模样。
唐映摇蹲下身子,摸了摸袖子,将手伸了过去,“吃糖。”
小男孩抽抽搭搭的,一双大眼睛对唐映摇掌心的糖流露出渴望,但面容却有些迟疑,转头望向那男子,似乎是在征求着父亲的意思。
中年男子笑笑,“姐姐给你的,便拿着吧。”
那小孩这才伸出手将糖接了下来,放进嘴巴里,也舍不得嚼,只就那么慢慢地含着。
唐映摇瞧着男子的气度,觉得他不似普通的难民,便多嘴问了一句,才知这男子本名袁归,是在蕲州做着生意的。
生意人是有些钱财在的,却也不敌这战乱和天灾。
处在这种身份上,她一贯在意名声,起初做这些,也只是为在百姓口中为国公府博得一个好名声而已。
可现下,真真切切瞧见这样的景象,她虽不能感同身受,可却还是改了观念,打心底里认同自己做的这些事情。
-
还算安然的状态被打破,变故陡生。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贼人,欲要挟持唐映摇。
离她最近的是袁归,他似乎是有些武功傍身的,可两招之后,却也不敌,唐映摇还是被那人扼住了脖子。
国公府的家仆里里外外地围了一圈,却不敢轻易上前。
“还想要你们小姐的命,就给我拿银钱来换,快点……”
管事的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差了两个家仆回国公府取银钱。
既是要银钱,短时间内是不会伤了郡主的性命的。
定然是遭此变故,逃难时昏了头脑,乍然瞧见这般情形,一时起了歹心,
唐映摇在心底叹了口气。
哎,何必要这样呢?让她刚刚打心底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想要好好行善的心,又“砰”得一下消失殆尽了。
她只是想要做个好郡主而已,何必要这样呢?
几刻钟之后,那贼人攥住唐映摇脖子的越发得抖了,方才攒下的贼胆在等待中几乎快要消耗殆尽了,“还不快些,给我快些……”
“嗖”得一声,破空声传了过来。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唐映摇已经感觉到,有点点温热的血迹飞溅到了她的脸颊上,身后的桎梏猛然的被卸下了。
唐映摇慢慢地侧过了头,瞧见那贼人仰面倒在地上,瞪着浑圆的双目直愣愣地瞧着青天。
在他的脖颈上,插了一只不大的羽箭。
“昭世子,是昭世子……”
唐映摇回首遁着声音望去,蓦然瞧见顾昭自人群中走了过来。
她微微有些惊讶,怪哉,他怎地也来这西郊了?
明明才只有两日未见,却叫她有些恍惚,仿佛隔了许久一般。
他紧抿的唇,清冷的眉眼,从头到脚皆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他步调不缓不急地走了过来,停在离唐映摇三步远的地方,微微垂首瞧了那贼人一眼,面色丝毫未有波澜,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抬走吧。”
立刻便有顾王府的下人手脚利落地将人抬了下去。
乱糟糟的场面了结了之后,他才抬眸,唐映摇还未将体面的笑挂到脸上,他便凉凉地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去。
唐映摇愣了愣,这是,又生了她的气?
倒也确实,是她先失约的,可为人师表,怎能连这点纵容学生的度量都没有呢?
她气人的时候可多着呢,他若日日都在意,件件都计较,可大不妙了。
但这次,她不该躲他,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棋差一步,不然也不会被赵皇后算计上。
罢了罢了,她这次便为她自己鲁莽的行为,勉为其难地去跟他说上两句好话吧。
跟在顾昭身后走过去时,唐映摇才知晓,可真是巧,顾王府今日,也来这西郊搭建难民营了。
她慢吞吞地跟着顾昭进了他休憩的帐营,竟也无人阻拦。
顾昭好整以暇地坐着,唐映摇上前两步,柔柔地唤了一声“先生”,他抬起头,视线却越过了她,看向了她身后。
上茶的仆从瞧见是国公府的郡主在,一时间停在原地,也不敢越过郡主上前。
“斟茶。”
他淡漠的声音传来,仆从只得小心翼翼地绕过郡主,前去给世子上茶。
斟完茶后,仆从将茶壶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绕过郡主,退了下去。
营帐内又剩了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又变得凝重而诡谲。
良久,顾昭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