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63)

小娘子的嘴一贯锋利,口不对心,着实可爱。

顾韫章勾唇笑了笑。

苏细双眸轻动,又道:“虽然你现下没事,不过……你不让我进去?难道是你屋子里还藏了什么小美人?”苏细歪头看着面前的顾韫章调侃。

顾韫章微微一顿,然后侧身,让苏细进门。

书房内未点灯,苏细一进来,就摸黑撞了一个实木圆凳,差点连人带凳滚到地上。

“娘子小心。”顾韫章伸手,一把托住苏细的胳膊,将人往前一拽。

男人的手微凉却有力,苏细被拽起来,踉跄着撞到男人,她下意识伸手胡乱抓取,抱住了男人的腰。

顾韫章看着清瘦,腰肢也极细。苏细下意识仰头,看到男人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拉伸,喉结滚动,像是正努力抑制着什么。

“娘子……”随着男人开口说话,他胸膛震动,苏细的脸正贴着他心口,能听到顾韫章的心跳声。

黑暗中,孤男寡女,温度不知何时黏腻起来。苏细用力吸了一口气,满满都是竹香。

“哐”的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苏细立时松开人,侧身站好,然后胡乱摸了摸头发,又去摸脸,最后还扯了扯自己并不乱的衣襟。

反观顾韫章,男人敲着手中盲杖,神色十分镇定的去点了灯。

微弱的灯色氤氲散开,轻轻照出一角,苏细突得一顿,她看到顾韫章身后照出一团影子,两根柱子似得东西黑黝黝的轻轻晃动。

“啊啊啊啊啊!”苏细面色煞白,大声惊叫,猛地一下跳到顾韫章身上。

男人毫无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撞到身后白墙,“咚”的一声疼得抿唇。

苏细挂在顾韫章身上,抓着顾韫章的头发紧紧箍住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一阵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娘子,先松手……”顾韫章艰难伸手想把人弄下来,却不想苏细拽得更紧。

苏细扯着顾韫章,两人摔到地上,小娘子纤细柔软的身段跌在男人身上,馨香满怀,如果忽略那几乎掀破书房顶的尖叫声的话,实在是应该十分令人享受。

苏细吓得舌头打结,胡言乱语,“有有有……”

顾韫章伸手,一把捂住苏细的眼睛,然后猛地将人往地上一按,翻身就换了个位置。

挂在房梁上的蓝随章趁机跃窗而出。

“娘子别怕,再看看,可还有什么东西。”顾韫章缓慢松开捂着苏细的手,小娘子那紧张颤动的眼睫刷过他掌心,跟主人一般楚楚可怜,颤抖的厉害。

小娘子面色惨白,闭着眼,一脸惊惶地拽着顾韫章的衣襟使劲扯,然后瑟瑟发抖的往他怀里躲,“我不敢看。”

前几日,苏细听说梁氏去世,就是上吊死的。

今日她猛地瞧见那晃动的黑影,不知为何,立刻便联想到了此事,顿时就被惊得浑身冷汗。

顾韫章伸手圈住小娘子,轻轻安抚着她,“娘子别怕,你看到的应当只是外头的树影罢了。”

苏细想骂你个瞎子知道个屁,但她忍住了,毕竟现在她只能依靠这个瞎子了。

终于勉强镇定下来,苏细注意到自己跟顾韫章的姿势,顿时面颊坨红,正欲推开,书房的门就被撞开了。

“娘子,怎么了?怎么了?”养娘和素弯冲进来,看到书房内叠在一块的两人,衣衫凌乱,姿势不雅,养娘立刻捂住素弯的眼睛顺便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苏细:……

苏细接受了顾韫章那只是一团树影的说法,她战战兢兢地拉着顾韫章的宽袖从地上站起来,小小声道:“那,那个,你能送我到书房门口吗?”

苏细站的地方距离书房只有五步远。

看着小娘子如此软和的可怜小模样,顾韫章自然是要怜惜一番的。

他敲着手中盲杖,往前一步。

苏细跟着挪两步。

顾韫章又一步,苏细继续挪两步。

终于挪到书房门口,苏细又道:“你能送我回屋吗?”

顾韫章:……若是可以,他倒是想送上榻。

不过待他将吓得跟只秃了毛儿的小雏鸟似得小娘子送到屋门前时,这只秃毛小雏鸟立时便投入了养娘那只大毛鸟儿的怀里。

顾韫章最终是没有如愿送上榻,着实可惜。

苏细窝在养娘怀里,看一眼顾韫章那头被自己拽得跟鸟窝似得头发,想着这样的头发,也只有顾韫章这张脸能撑住了。然后默默踮脚,把刚才被自己拽下来的一缕头发放回了顾韫章脑袋上。

顾韫章:……原来秃的是他。

……

随着顾服顺被流放边疆,李阳一案似乎已然平息。虽还有很多不平之声,但在圣人威压之下,众人皆知此事已然不能再提,不然就是公然与圣人作对。

七日后,押解顾服顺的兵人突然上告揭发,言顾服顺竟意欲脱逃责罚,使出“换囚”一计。

圣人得知,盛怒,连审都未审,直接下了死令。

顾服顺被押解回京师昭狱,三日后处斩。

“公子,我们换囚的事被圣人知道了,如今就连贵妃娘娘都救不了老爷了。”

顾颜卿面色灰败地坐在椅上,他颤抖着手捂住半张脸,声音嘶哑,隐忍怒意,“怎么会知道的?我不是说了要万无一失的吗?”

“是那卫国公之子邓惜欢,竟正好在那驿站里……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定是早就盯上了。是老奴的疏忽,怕老爷吃苦,想着早些将老爷换下来,没想到……”

顾颜卿咬牙,狠狠地砸向面前茶桌,“我让你出了江浙再换,你自作主张干什么!”

周林深深埋首,不敢回话。

顾颜卿怒不可遏,直觉气血翻涌。毁了,一切都毁了。

“公,公子……”冯妈妈怯弱弱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说!”顾颜卿大吼。

冯妈妈一哆嗦,跪到地上,“老爷在昭狱里写了封信。拿信来的人说圣人特许顾家人入昭狱,见老爷……最后一面。”

房内久久无声。直等到冯妈妈双膝发麻,没了知觉,顾颜卿才道:“拿过来。”

冯妈妈想起身,却没站起来,只得跪爬着将信递给了顾颜卿。

顾颜卿却不接,周林见状,面色惨白地接过信,颤抖着打开。

顾颜卿声音阴沉道:“说了什么?”

周林颤抖着声音,“老爷说,想要一幅画。”

“画?什么画?”顾颜卿眉头紧皱。

“就是书房里那幅,被公子撕碎的画……”

顾颜卿的表情突然阴狠,“那幅画?”然后又猛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却还念着那幅画!”

“哐当”一声,顾颜卿手边的茶碗尽数被他挥到地上,碎了一地。

周林立时埋首,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敢再说话。

顾颜卿歪头,看向周林,面色怪异又狰狞,“还有什么话?”

周林声音犹豫不决,“老爷说,想要让大公子亲自送去……”周围很是安静,周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老奴这就去寻大公子。”

“不,我去。”顾颜卿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青竹园走去。

……

顾颜卿未到青竹园,便在廊内碰到了顾韫章。他看到顾韫章手里提着的鱼竿,笑了。那笑却未达眼底,极冷,极寒。

他上前,拦住顾韫章,“父亲想见你一面。”他未提那幅画,只盯着顾韫章,“你去也好,不去也好,随你。”

顾韫章脚步一顿,唤他,“二郎……”

“顾韫章。”顾颜卿打断顾韫章的话,平时最重衣着的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几日未换。那双眸子里,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东西,“你应该知道,从你不愿用丹书铁券救我父亲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大哥。”

顾颜卿扯下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珏,“我和你,就如这玉珏,”“咔嚓”一声,玉珏被他单手硬生生捏断,“玉碎,情断。从今日起,你搬出顾府,日后你我再见,便是陌路。”

顾颜卿顺手扔掉手中碎玉,转身离开,身姿决绝,毫无回转之地。

游廊幽长,嫩柳抽条,新燕穿庭而过。簌簌新绿之中,顾颜卿挺拔的背影似一瞬消瘦许多。

顾韫章慢吞吞地蹲下身体,在地上摸索着寻到那两瓣碎玉,然后紧紧地攥进掌心。有血滴落,溅在玉砖之上,像落梅一般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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