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28)

“对,对,快掀盖头让咱们瞧瞧这无盐女……”

哄闹声中,顾韫章面色不变,只抬手举起玉如意,轻轻往前一挑。

文王百子锦袱被掀开,露出端坐在喜床之上的女子。喜房内的污言秽语顿时消失无迹。

花颜云鬓,桃腮杏面,华容婀娜。美人一身艳红喜服,灼若牡丹,皎若朝霞,鲜活的仿佛画壁之上的仙女腾飞而下。苏细抬眸,美目轻动,唇角勾笑,波光流转之际仿若星辰如海,仙河沉溺。

一众纨绔子皆愣了神。他们呆呆站在那里,盯着苏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得。

苏细抬手,拨开鬓角碎发,一举一动,妍姿俏丽。她脸上敷一层薄薄胭脂,口脂鲜红,更衬肤白。瞧见房中数人,那浅薄的红晕立时从瓷白肌肤上如桃花般漾出。风流媚态,世间难寻。

女子以帕掩面,望向站在自己面前,手中还拿着玉如意的男子,轻启朱唇,唤他,“大郎。”这娇娇软软的一声,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几乎酥了人筋骨。

而纵观整间喜房,只有顾韫章一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玉如意递还给路安,并叮嘱道:“别摔了。”

站于一旁的纨绔子伸手抹了一把嘴,呐呐道:“这,这真是……”

“新妇貌丑,惊吓各位。”顾韫章拱手作揖致歉,十分诚挚。

路安拿着手中玉如意,小声提醒,“郎君,错了,人在您右边。”

顾韫章十分流畅地转了身体,继续拱手作揖。

纨绔子们一脸呆滞的回礼,一边回,一边盯着苏细看,吃了酒的身子软绵无力,几乎要软倒在地。

这还貌丑?若此乃无盐,那这世上就没仙女儿了!

“时辰不早,诸位公子们请吧。”

一群纨绔子干看吃不着,被媒婆客客气气请了出去,临走时抻着脖子还想再看,“砰”的一声,喜房的门顿时被关严实。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纨绔们深觉可惜,如此美人,居然就那么给了一个瞎子。

喜房内,媒婆赶紧端了合卺酒来。

晕黄红烛之中,男子端着手中酒杯,微微垂首,那覆着白绸的双目在灯色中似乎氤氲化出一点浅淡轮廓。有那么一瞬,苏细竟觉得他正望着她,透过那白绸,望进了她眼底,望进了她心里。

苏细下意识心头一慌。她免不了突然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揭下这白绸,后头会是一双怎样的眼?

媒婆站喜床旁,唱道:“娘子,郎君,共饮合卺酒。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苏细心慌意乱,仰头便饮,被呛了一口,臊得面颊通红。身旁似乎传来男人轻笑声,但苏细抬眸看去时,便见男人又是那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之相。

苏细止了咳嗽,把玩手中酒杯,轻轻摩挲,歪头看向顾韫章,“你当真觉得我貌比无盐?”

顾韫章敲着手中盲杖,寻一处椅坐下,在距离苏细一丈远处点头道:“嗯。”

苏细瞪向顾韫章,却不知该辩解什么。这祸根是她自个儿种下的,是她自个儿假扮小厮说苏家小娘子貌比无盐,性格恶劣,犹如母夜叉在世,故此也怪不得顾韫章如此以为。

“那我现下告诉你,那都是旁人胡诌的。我生得貌美,性子贤良……”说到这里,苏细见顾韫章依旧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便忍不住道:“良妻貌美,贤良淑德。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顾韫章沉吟半刻,“大致是……妄想成真吧。”

苏细:……这话我听着耳熟到想揍人。

苏细气得咬紧一口小银牙,霍然站起身,还未说话,那边男人却突然站起道:“今夜我睡书房。”话罢,便敲着手中盲杖,一步一挪的出去了。

苏细瞧着他的可怜样,那股子气憋在心口,抬手就将挂在金钩上的牡丹绣帷给扯了下来。却不防勾到了指甲,疼得一哆嗦,立时甩手轻呼。

站在外头的素弯见顾韫章走了,略思半刻,推门进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娘子,怎么了?”

苏细胡乱将散乱在自己面前的牡丹绣帷推开,道:“取我的琵琶来。”

……

夜半,平日里寂寥安静的青竹园内霍然响起一阵琵琶音。

苏细身穿嫁衣喜服,端坐于院内石墩之上。青竹瑟瑟,皎月涟涟。美人怀抱琵琶,青丝如云,抬手拨片,一曲愁起,婉转凄凉,音落飘零,在聒噪笙歌之中,更添惆怅。

路安替顾韫章抱了被褥铺叠在书房榻上,见自家郎君立于窗前,唇角含笑,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郎君?”路安走近,听到那阵琵琶音,悲怆无望,声声切切,在青竹潇潇之中荒凉无依。

路安不明,“郎君,这弹的什么呀?如此大喜的日子,奴才怎么觉得这听着,听着想哭呢?”

顾韫章道:“曲终,魂断。此乃断魂曲,愁肠百转,自然会想哭。”

“断魂曲?郎君?这,这大喜的日子,谁弹这个啊!”路安吓得面色惨白,“看奴才不好好教训教训……”路安一脸怒容地撸起袖子就要出书房,便听顾韫章道:“是你女主子弹的。”

路安把袖子放了下去,赞道:“弹的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首断魂曲送给大郎。

这篇文我写的好艰难,我的智商很努力了,请大家不要嫌弃它。乖巧jpg。

第23章

苏细一曲罢, 心情舒畅, 抬头看天色不早, 便准备回屋, 却不防前头鼓乐声骤停, 原本语笑喧阗的喜宴一瞬被消了音。

“素弯,前头怎么了?”

“奴婢去瞧瞧。”素弯疾奔出去。

那边书房门口,顾韫章敲着手中盲杖, 慢条斯理的出来, 往前厅去。

苏细略思半刻, 随在他身后,也一道去了前厅。

前厅大宴,两溜高照大明角灯下, 正立着一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身后兵将, 皆佩武器, 面容整肃,凶煞不已。

“左丞, 大喜之日,怎么没邀我呢?”中年男子声如洪钟, 极静之中, 只有使女惊惶的金铃玉佩摇曳声, 以及男子踩踏之时硬实马靴的飒沓之响。

顾服顺放下手中酒杯,脸上喜色在面对中年男人时尽数消退,眸色陡然凌厉起来。他与中年男子拱手道:“原来是卫国公。”

卫国公邓啸大笑回礼,“多年未归, 难为左丞还记得我。”话罢,他随意落座,“听说今日乃是顾家大公子大婚?正好我得了个好东西,就给大公子作新婚贺礼吧。”

卫国公话罢,虎目往周围一扫,最后落到正立在外廊檐下的顾韫章。

男子穿喜服,覆白绸,远远立在那里,半个人嵌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卫国公虽四十好几,但身形高壮,力能扛鼎,气势魁梧。他大踏步走到顾韫章面前,垂目,看向他,“你父亲可是曾经的大明战神,气势何等威武。”卫国公注视着顾韫章脸上的白绸,露出嘲讽之色,“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顾家真是没人了。”

苏细站在顾韫章身后,嫁衣未换,怀中还抱着那面琵琶。她微仰头,看向面前的顾韫章。

男人站在她身前,身形瘦削,完全不能与卫国公这样久经沙场的悍将相比。可即使如此,苏细却不觉男人落了下风,在卫国公如此粗鄙的沙将面前,反而更显出一股稳重自持的隐忍感。

“卫国公,他还是个孩子。”顾服顺走上前来,“你若有事,与我说便是。”

卫国公大笑出声,并未搭理一旁的顾服顺,而是从怀中抽出一块半旧布块,朝顾韫章的方向扔过去,“你父亲的旗,我给你带回来了。”

今日晨间刚刚落过一场雨,阶上阶下,地面湿滑,那布料先是砸在顾韫章身上,然后落在地上,湿了一半。

苏细垂目,借着灯色,看清楚这居然是一面旗帜。且看上去年代久远,边角皆磨损。

苏细下意识向前迈一步,看清楚了旗帜上的图案。那是一头展翅翱翔,双目细长而凶猛的黑鹰。黑鹰之上,以朱色赤血而书一个大气磅礴的“顾”字。

“顾若君要是知道他的后人变成如此孬种模样,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头蹦出来……哦,错了。顾若君早就尸骨无存,葬身狼腹了吧。”

苏细没听说过什么顾若君。她却记得前段时间在顾家祠堂上看到的那个牌位。她想,这位名唤顾若君的人,应当是顾韫章的生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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