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之前宫中与京中那些关于皇帝弑母的流言,应该是耿家所为。
耿家想把皇帝架到火上烤,却被东厂破坏了,所以耿听莲这才有了今天这一步棋……
为了耿家,耿听莲还真是豁出去了!
也是,一荣俱荣,耿家倒了,对耿听莲有百害而无一利。
端木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朝皇帝的方向瞥了一眼,思绪又回到了原点。
太后真是皇帝害死的吗?
不仅是端木绯在想这个问题,殿内其他人也在想,于是乎,众人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瞥着皇帝。
一个个都是魂飞天外。
整个下午的法事,都在众人的各种揣测中飞快地过去了,倒是让人把跪得发麻的膝盖也忽略了。
申时过半,法事顺利地结束了,又是一记干脆的引磬声作为收尾。
“轰隆隆……”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如万马奔腾般的闷雷声,一声接着一声。
众人往天空一看,这才发现乌云层层叠叠地聚集在了天际,天空中一片阴沉,彷如暗夜提早降临,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唯恐会遇上雷雨,一个中年內侍连忙请示皇帝和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是否即刻摆驾回宫?”
皇帝今天心情就没好过,不耐地说道:“快!摆驾回宫!”
内侍和禁军都算好了法事结束的时间,早就把龙辇凤辇都备好了,先簇拥着帝后以及一众皇子公主嫔妃上了各自的车辇。
其他人恭送圣驾。
龙辇还没启程,后方就传来了一个惊慌的声音:
“刘公公!刘公公……”
一个小內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煞白。
“滋啦啦——”
晦暗的天空中猛然炸下一道巨大的闪电,刹那间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小内侍的面庞。
立刻就有善于记脸的人敏锐地认出了这个小內侍,这不是方才把耿听莲拖下去的那个內侍吗?!
他这么急匆匆地跑来,莫非是……
有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刘直看这小內侍一惊一乍的样子,头疼极了,瞪了他一眼。
小內侍连忙收敛神色,上前对着刘直耳语了一句。
刘直的面色微微一变,上了皇帝的龙辇,没一会儿,圣驾就离开了,只看到那明黄色的华盖摇曳在半空中,很快就笼罩在了乌云的阴影中,愈来愈黯淡……
不少人都隐约地感觉到这皇觉寺中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有人决定事不关己,不知道也好;有人却忍不住找內侍探听;也有人派下人去盯了关押耿听莲的偏殿。
消息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偏殿中抬出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谁也没看到尸体的容貌,但是从白布下玲珑的曲线可以猜到那是个女子,也有人言辞凿凿地说看到尸体垂下了一只戴着羊脂白玉三活环镯子的左手。
那只羊脂白玉三活环镯子是卫国公府的耿夫人送给女儿的。
耿听莲死了。
本来耿听莲被內侍拖下去时,众人还以为皇帝只是罚她,最多不过打入冷宫,没想到……
人直接没了。
堂堂卫国公府的嫡女,皇帝封的耿庄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皇觉寺的一间偏殿中。
众人不禁胆战心惊,心里都浮现了一个念头——
难道是皇帝杀人灭口?!
这么说来,贺太后果然是皇帝害死的。
耿庄妃今日触及皇帝逆鳞,也唯有把命交代在了这里,死得不明不白。
众人终究是顾忌东厂,哪怕是心里有再多的揣测,也不敢斥诸于口。
雷声与闪电交错着出现,炸得天空明明暗暗,就彷如天都要垮下来似的。
参加法事的众人都不敢久留,匆匆地坐在各自的马车回去了。
唯有安平府的朱轮车不紧不慢,悠闲得好似游览风光似的。
安平和封炎都老神在在,反正端木绯说了,今天的雷雨都下在城东和城北,公主府和端木府都淋不到。
封炎如往常般先送了安平回公主府,之后才送端木绯回去端木府,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在端木府蹭一顿晚膳再回家。
毕竟他又要有好几天看不到他的蓁蓁了!
封炎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里的端木绯,由着胯下的奔霄自己往前跑。
“蓁蓁……”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最多三五天就回来。”
本来在看奔霄的端木绯霎时就把目光上移,对上了封炎漂亮的凤眼,他乌黑的马尾随风飞扬,肆意狂放,便是上方的层层阴云也压不住他那双彷如映满星子的眼眸。
端木绯忍不住就想到这是她给他梳的头,不知为何,心口一片柔软,笑着道:“路上小心。”
她没问他是要去哪儿。
对于封炎而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足以左右他的心神。
她笑,他也就跟着笑,心花怒放。
这时,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炸下,映得他俊美的脸庞比平日还要白皙了几分,如玉般润泽精致。
“蓁蓁,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给我求的平安符!”
意气风发的少年令得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都黯然失色,仿佛都沦为了他的背景一般。
虽然封炎故意让马车驶得慢了一点,但是权舆街还是出现在了前方,端木家还是到了。
门房婆子笑吟吟地给封炎这个未来姑爷行了礼,又殷勤地来迎马车进去。
封炎想到了什么,在马车进府前,又唤了一声:“蓁蓁。”
第532章 安抚(一更)
端木绯从车窗里探出半边小脸。
“最近你还是别出门玩了。”封炎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想去哪里,晚些我带你去!”
端木绯乖巧地应了。
就算封炎不说,端木绯也没打算出去玩,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京城眼看着要乱了……
封炎依依不舍地目送马车进了端木府,直到角门关闭,他才调转马头,策马离开了。
马背上,少年的背影异常的挺拔,如出鞘利剑般。
街道上空无一人,奔霄放开顾忌,全力奔驰,得得作响。
“隆隆……”
端木府里的端木绯似乎也听到了奔霄的嘶鸣声与马蹄声一般,回头朝府外的方向望了一眼。
门房婆子以为端木绯担心封炎会赶上雷雨,笑呵呵地说道:“四姑娘,奴婢瞅着这雷打了都好一会儿,都没下雨,也许又是‘干打雷不下雨’。”
端木绯只是笑笑,回了湛清院。
端木纭早就在屋子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端木绯了,她生怕妹妹在皇觉寺没吃饱,提前就备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她也不急着问今天发生的事,先哄着妹妹吃了晚膳。
晚膳后,姐妹俩就一起坐在东次间,喝着消食茶,含着酸甜的蜜饯,端木绯只觉得浑身一轻。
还是在家里好!
端木绯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然后当做说闲话似的说起了今天发生在皇觉寺的事。
一直说到了耿听莲的死讯。
说完后,端木绯觉得有些口干,连饮了好几口茶,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想着耿听莲,端木纭的神情有些复杂,又想到了耿听莲火烧皇觉寺的一幕幕……又想到了岑隐。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地垂了下来,掩住了眸底的荡漾。
端木绯放下茶盅,又道:“我估计耿听莲十有八九是自尽的。”她说得轻描淡写。
端木纭如梦初醒地抬眼看向了端木绯,难掩眸中的惊诧。
“耿听莲应该是为了耿家吧。”端木绯随口解释了一句。
耿听莲煞费苦心地布了这个局,先是在宫中和京城中散布皇帝弑母的流言,把事情闹大了,让众人对皇帝生疑,只可惜,她预想好的局面让东厂控制住了,于是她就只能借着今日用自杀去“证实”旁人的猜测。
这么一来,皇帝如果再想动耿家,就等于验证了流言,等于向天下人宣告他得位不正,所以才要卸磨杀驴,杀人灭口。
皇帝爱惜他的羽毛,哪怕是心里再恨,也会保住耿家。
虽然耿家是保不住五军都督府了,但是好歹在皇帝有生之年,耿家的富贵荣华是不会少的。
至于将来皇帝驾崩后,耿家又会如何,这也就不是耿听莲能去思虑的了。
她能顾的也只有耿家的眼前了!